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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編輯報告
本會訊息
活動專輯
我們還能認真的愛與悲傷嗎?──張耀仁談小說中的愛與哀憫11
愛情會是我們的救贖嗎?──文學中的情愛對談65
主題徵文:夏
颱風夜創作/柏菲思129
小學生生活日記--熱浪假的貧民窟之旅/陳介緯130
至夏/悠忽133
夏•熱/魚國136
夏日的紅絲帶/彭稚婷139
夏-蟬魂/郡子146
融化的夏日/玫瑰154
研究論述
淺談極短篇的篇幅/古嘉161
創作花園
一支鉛筆的死/魚國173
一場誤會/木玉貝177
人間娘娘/齊柏林179
下水道之神/穆詳181
小丑/yoz 183
小說時鐘/南西185
我會乖/巫品雨189
品味/許翔程190
臭豆腐/Emily 192
許願石/巫品雨194
報告連長,我們被俘虜了!/木玉貝196
斯摩爾福推理劇場/陶瑜199
無子棋/木玉貝201
猴舌/陳琨和203
菩薩老大/木玉貝207
過南洋的大英雄/木玉貝209
誤與悟/楊淑如211
說故事/PINK 212
遺忘的行李/陳建甫215
鏡像服務/木玉貝221
機。器!/A-wei 222
徵稿資訊
本會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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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能認真的愛與悲傷嗎?──張耀仁談小說中的愛與哀憫11
愛情會是我們的救贖嗎?──文學中的情愛對談65
主題徵文:夏
颱風夜創作/柏菲思129
小學生生活日記--熱浪假的貧民窟之旅/陳介緯130
至夏/悠忽133
夏•熱/魚國136
夏日的紅絲帶/彭稚婷139
夏-蟬魂/郡子146
融化的夏日/玫瑰154
研究論述
淺談極短篇的篇幅/古嘉161
創作花園
一支鉛筆的死/魚國173
一場誤會/木玉貝177
人間娘娘/齊柏林179
下水道之神/穆詳181
小丑/yoz 183
小說時鐘/南西185
我會乖/巫品雨189
品味/許翔程190
臭豆腐/Emily 192
許願石/巫品雨194
報告連長,我們被俘虜了!/木玉貝196
斯摩爾福推理劇場/陶瑜199
無子棋/木玉貝201
猴舌/陳琨和203
菩薩老大/木玉貝207
過南洋的大英雄/木玉貝209
誤與悟/楊淑如211
說故事/PINK 212
遺忘的行李/陳建甫215
鏡像服務/木玉貝221
機。器!/A-wei 222
徵稿資訊
主題徵文
颱風夜創作/柏菲思
在這寧靜得可怕的夜,有股可怕的氣流正步步進逼。
暴風雨前的寧靜。
偶爾得來瀝瀝的雨聲,遠處大樓騷動起來,為將要暴動的風雲作準備。
從遠至近,那陣懾人的風聲,如草叢中埋伏了一隻巨大的怪物。
牠尖銳的目光穿透了窗戶的玻璃,把我當作獵物,狠狠地咬著牙,在計劃如何把我的身體撕裂。
驀地,天空灑下雨花。
雨點打在屋頂,滑過簷篷。
它流過窗前,流過我紛亂的思緒。
我很害怕,那股野獸般的巨風會把我徹底粉碎,令世界步入深不見底的黑暗。
然後,一陣猛風壓到窗前,我勇敢地拿起一枝筆,準備與牠來場轟轟烈烈的格鬥……
小學生生活日記--熱浪假的貧民窟之旅/陳介緯
2102年 7月23日
今天是我開眼界的日子,從今以後,我不再抱怨生活不好,我知道自己已經很幸福了,以後我會更努力,當一個有錢人。
今年夏天特別熱,今天又放熱浪假了,是今年第六次,同學們都很高興,可以多看一天卡通,我高興不起來,爸爸還是付不起冷氣費用,我可不想跟新聞裡頭的那些窮苦獨居老人一樣,在家裡呆呆的被四、五十度高溫熱死,所以決定再跑到台北湖游泳(老師我知道你現在想要告訴我,不可以去那裡游泳,那裡的水已經被核四廠的輻射污染了,但是短命總比現在就被熱死好),後來爺爺說,乾脆今天用腳踏船載我進去台北湖開開眼界,可以到裡面的一個祕境游泳。老師,是爺爺要我去的,這次不可以怪我。
一路上爺爺告訴我,以前的台北港裡頭滿滿都是人,比我們現在住的林口還多很多很多倍,後來都是海平面開始上升,北台灣幾乎整個都被海水淹沒,加上後來那個拼裝的核四廠出事,大部分人都逃離台北,只剩下我們這些窮鬼住的林口以及陽明山還有住人,他說的應該是真的,沿途有很多廢棄的高樓泡在水中,以前應該滿滿是人。
終於到了爺爺說的祕境。這個地方真的很酷,爆多的高樓泡在水中,腳踏船還要東閃西閃的才不會撞到,爺爺說這裡叫做信義區,以前是台灣最有錢的地方,他跟奶奶常常在這裡約會,很奇怪的是呀,這些高樓裡頭都還有住人耶,沒有電怎麼住人呢?那些住在高樓層的人,每天爬樓梯就累死啦!誰叫他們是窮鬼,只能住這種有水沒電充滿輻射的鬼城,唯一的好處是,這裡的房子看起來蠻堅固氣派,有機會的話,我也蠻想要一間的,當然不能泡在水裡。
我很感謝爺爺帶我去祕境,幫助我建立了自信,林口雖然人爆多、環境超髒、還有核四廠搞出來的超標輻射,但是比起祕境裏的窮鬼已經好太多了,是的老師,我現在才知道我一點都不窮,真正的窮鬼是他們,不過我不會因此就滿足的,以後我要努力賺錢,要跟老師一樣當個有錢人,搬去沒有輻射的台中,可以每天開高速汽船上下班,蓋一間跟祕境一樣氣派的房子,冷氣還可以吹整天。
對了對了,更重要的是啊,我要孝順愛我的爺爺,他已經四十幾歲了,再活也沒幾年,我一定趁他還在的時候,要好好孝順他。
老師評語
1.不可以批評老人家呆呆的被熱死,他們是不得已的
2.老師不是有錢人啦,是你們太……,還有別叫別人窮鬼,不好聽
3.千萬別再去那裡了,非常危險,還有傳染病
4.孝順爺爺很好,但是不要詛咒他活不久
至夏/悠忽
每當炎夏時,老者總想去買枝冰來消消暑,直到臨走前,仍是沒變。
滴、滴、答、答……隨著時間走過,水珠緩緩落下。
還記得年少時,總會去村外的一間小店買冰吃。
那間冰店是他偶然間得知的,也只有他找得到的。
那年初夏,在村外的某棵大樹後面,他發現一個女孩坐在樹下,十分難受的樣子。以為是中暑,卻發覺她的手奇寒無比,像是武俠小說裡練了什麼寒冰掌、陰風爪一般,他打個冷顫,退後幾步,望向天空。奇怪,明明是大熱天,怎麼這樹下那麼冷?
本想將女孩送回家,但是她卻怎麼也不肯,直說不能曬到太陽,只想吃冰。看著她一直冒汗,臉色蒼白,像是將不久於人世的樣子,他也只好成全她,依她所說的去附近找冰店。
其實,他也不是不曾想過和別人說這件事,只是一提起這事,村民無一不把他當瘋子看。因為,除了他以外,沒人知道有那麼一間冰店,也沒人看得見那顆大樹以及那坐在樹下的女孩。
當時,他一心只想著,如果沒有人幫忙,她就這麼痛苦地帶著遺憾,像冰塊一樣融化,漸漸消失在陽光底下怎麼辦?要是只有自己看得見,那也就只有自己能幫這個忙吧。
不顧他人怎麼想,每天都往那顆大樹下跑,每天都去那間無人看管的小店買冰給女孩。
他們在樹下一起聊天、吃冰、嘻笑,好不快樂。
如同冰一般,她總是能消除他心中的怒火。
若真要說了話,那女孩大概是他同齡中唯一的朋友吧。
老者拿起一隻冰棒,撕開上面的包裝,繼續想著。
後來,逐漸到了盛夏,女孩如同離開冰箱的冰,變得愈來愈虛弱。而他依然是每天為她送冰,到樹下找她。直到某天,推開手中的冰,她閉上雙眼說了一聲謝謝,倒在他肩膀旁,漸漸消失。
之後,任憑他怎麼找,再也找不到當初的大樹以及樹下的女孩。
夏日之冰緩緩消融,她就這麼地跟著消失了。
「啊,真熱。」還記得當初遇到她時,他也是這麼說著。
話一說完,冰棒從鬆脫的手滑落病床下,緩緩融化。
嘴角微微上揚,他彷彿見到當時的女孩站在那間冰店前等他。
夏•熱/魚國
雜貨店的門口前,掛著販售菸酒的牌子,隨著陣陣的熱風,發出低鳴的哀嘆聲;等待回收的空酒瓶,傾倒在螺絲鬆脫的木箱裡;狹長型的陳架上,堆滿了乾貨,它們的風味早已逝去,只剩下防腐劑在做最後的掙扎。烈日高照的下午,老闆娘瑪嘉蓮坐在一張摻著黴斑的藤椅上,指尖一個接著一個,塗上了鮮紅色的指甲油,嘴裡哼著關於愛情的歌,一頭捲髮讓風扇吹得紛亂。
結婚時她才十五歲,一個人要照顧剛出生的兒子,還要獨自面對丈夫酒後瘋狂的毆打。只是那個拿著酒瓶,猛往她後腦勺敲的人,早已過世,她卻依然守在這裡。就像一株寄生植物,攀附著衰老的樹幹,不肯離去,時間越久,抓得更牢。漫長的一天,她等待偶爾出現的客人,在短暫的交談裡,從對方的眼中確定自己尚存的美麗。
索勒的臉,永遠爬滿野草般的鬍渣,只露出一雙深海似的眼睛;一件破得厲害的迷彩夾克,老是掛在肩上。曾經,他也想有一番作為,可是在外頭轉了這麼多年,最後還是成了這樣的無賴。藉著酒意,摸了幾包菸放在口袋;藉著酒意,推說酒錢下次再付。他總是迷著眼睛,覬覦著瑪嘉蓮身上,僅剩的餘韻,還不時吹噓自己的過往。他們調著情、說著笑,互相安慰彼此身上的寂寞。
離家時他才十五歲,他恨他自己沒用,把最心愛的媽媽留在如地獄般的沼澤。在海上漂流的第三年,輾轉得知父親過世了。那一天,擦著沾滿魚腥味的甲板,他特別的起勁。
不曉得是天氣太過炎熱,還是心中的鬱悶無從宣洩,索勒把酒一罐又一罐的往嘴裡倒,他的雙眼充滿血絲,嘴裡含糊的叫罵著:「我要砸毀這家店,燒光所有的東西,我要帶妳離開這裡,我要把所有關於爸爸的一切全部消滅。」那一剎那,瑪嘉蓮看著和自己分開二十年的兒子,索勒那張猙獰的表情,彷彿過逝的丈夫從墳墓爬了回來。
夏日的紅絲帶/彭稚婷
夏天時,我一身白,胸前還繫著一條紅絲帶。
家裡的牆上有一張照片是我,有個夏天,我跟爸爸媽媽一起去海邊玩的時候拍的。
那天的天空很藍,有一點棉花糖似的白雲在遠方,陽光烈得我幾乎睜不開眼睛。在那張天空藍的照片裡,我是一片快樂的雲。
我從小就安靜而且膽小,我感覺自己似乎很笨,因為我通常聽不懂人們的對話。不過爸爸媽媽總是說我好乖,是最乖巧聽話的小孩。
我們每天都會出門散步。路上遇到的人通常都很和善,會向我們點頭微笑。不過有些人會對我指指點點,有的人突然看見我時還會被我嚇一跳。
有時候我聽不懂別人的話,他們會因此對我大吼大叫。也有的時候是爸爸會大吼大叫,這時媽媽就會抱著我說沒事沒事。
沒事沒事。
所以我覺得自己很幸福。
那一個夏天,爸爸媽媽帶我到河邊。
這是很新鮮的地方我沒來過,有長在河裡的樹,住在樹上的鳥,還有很多人在河堤上散步。我們走了一陣子之後,人就變得比較少了。
那天的天空很藍,天氣很熱,風從水上來,鳥兒們嘎嘎的叫聲有時候聽起來彷彿在笑,我還聞到河邊有一些死魚被太陽曬得發臭的味道。
我走在爸爸媽媽的中邊,覺得心滿意足。
我們沿著一道階梯往下走到比較接近河的地方。從那裡往上看,天空被河裡綠色的樹影遮去了一半。
媽媽和爸爸在地上蹲坐了下來,我也跟著坐下。媽媽拿出一袋我愛吃的餅乾給我,我很高興,因為這表示我很乖。
媽媽摸著我的頭髮,爸爸跟媽媽在講話。他們講話的內容我不懂,我只開心地吃著餅乾。
餅乾吃完以後,我舒服地靠著媽媽的腿躺了下來。媽媽還繼續摸著我的頭髮,他們已經沒有在講話了。
這時媽媽又拿出一袋餅乾,我有點疑惑,因為我已經吃飽了。不過她並沒有把餅乾拿給我,只是放在地上。
媽媽沒有拿給我的東西我不能動,我知道。
接著爸爸媽媽站了起來,我立刻也跟著站起來。
爸爸看我站起來,就叫我繼續坐著,他說,在這裡等一下。
媽媽也說,沒事,乖,在這裡等一下,好乖喔,媽媽待會就回來。
這句話我懂。
為了表示我很聽話,我很努力地搖尾巴並伸出舌頭咧著嘴笑。我看著爸爸媽媽爬上階梯,慢慢從我眼前消失不見。
我知道他們會回來。我常常跟爸爸騎車去買東西,他都叫我在外面等一下,雖然我會有一陣子沒看到他,但是他總是會回來。
我耐心地坐著,專心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背挺得很直,每次我這樣坐著的時候媽媽總是說我好漂亮。
我等著。
一陣子之後,我坐累了,就趴下來。
天空逐漸變得不那麼藍,草叢裡有些窸窣的陌生聲音,我開始有點不安。而且我想喝點水。
然後我看見好幾隻大狗朝我的方向跑過來。
我立刻坐起來,我很害怕,所以我害怕地對著他們叫了幾聲。
領頭的那隻黑狗突然朝我撲過來,用力咬住我的脖子。我感覺它的牙齒尖端刺進我的身體,它的口水沿著牙齒滴下我的皮膚,在我身上留下它強烈的氣味。好痛,我哀嚎了起來。
大黑狗很不屑地用力把我甩開,我嚇得緊緊夾住尾巴往後退得老遠。黑狗盯著我,用眼神命令我不准過來,一邊還朝我露出他尖牙低聲咆哮。其他幾隻狗已經撕開媽媽給我的那一袋餅乾,開始大嚼特嚼。
我又痛又生氣又害怕,動都不敢動。
我看見媽媽幫繫在我脖子上的紅絲帶已經被扯斷掉在地上。
一下子那群狗就把我的餅乾吃得一個不剩,然後像來的時候一樣大搖大擺地走開了。
好久我才敢慢慢靠過去,儘量舔了舔袋子裡面剩下的碎屑。但其實什麼也不剩了,除了隱約的餅乾味道。
我走向我的紅絲帶,上面還聞得到媽媽幫我洗澡後的香味。
不曉得媽媽還會不會幫我再找一條紅絲帶。
天已經黑了,我在黑暗裡緊緊縮成一團。我想回家。我不敢睡覺,我一直聞到那隻大黑狗的味道,在我身上。
天亮後,我爬上河岸,勇敢地向我看到的第一個人搖尾巴,期待地看著他。那是我肚子餓的眼神,通常媽媽看見我這樣的表情,就會去拿餅乾給我吃。
但這個人只瞥了我一眼,就繞過我走掉了。
我又試了幾個人,結果都一樣。有些人在我靠太近的時候,還大聲呼喝跺腳,兇狠的聲音和那隻黑狗不相上下。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家,也不確定該不該回到河邊。
於是我只好繼續走。白天黑夜。
有時候我可以找到東西吃,大部分時候沒有。有時候我會遇到像在河邊一樣恐怖的狗群,不過我也慢慢知道要露出我的尖牙。
我不再一身白。
這一天好熱,我趴在屋簷下喘氣,有一個小男孩走近我。
我立刻站起來,以防他對我丟石頭。結果他笑咪咪地對我伸出他的手,嘴裡一邊叫著狗狗,狗狗。我不太確定地聞聞他的手,舔了一下。
他開心地笑了,叫著狗狗好乖喔,好乖。你好乖。
這句話我懂。
只是一聽見這句話,我彷彿被雷擊中,忽然憤怒極了。
我想也不想地張口用力咬住小男孩的手,感覺我的尖牙穿透他柔軟的皮膚,帶著鐵鏽味的鮮血流進我的嘴。
小男孩尖聲哭嚎起來,聲音跟我當初被大黑狗咬住脖子時一模一樣。
我聽見腳步聲飛奔而來,但我只是咬得更緊。我感覺有腳在用力踢我,有大聲的斥罵,然後我的頭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打偏了一邊去。
我滾到一旁,感覺溫熱的血流過我的眼睛。
血的顏色,是不是跟我掉在河岸的那條絲帶一樣。
沒錯,我記得,曾經,夏天時,我一身白,還繫著一條紅絲帶。
夏-蟬魂/郡子
「唧、唧、唧、唧唧唧唧──」
炎炎夏日的午後,我匍匐於樹梢,極盡我所能之肺活量大聲地唱出最動聽的情歌,來迎接我人生的第二春。
我的名字叫作西加達,我是隻蟬。而人類總是「夏蟬夏蟬」如此地稱呼著我們。
哼,真是個愚蠢的民族,我認為他們都錯了。
蟬之所以會在夏天出來活動,不就是為了要找到一個漂亮又會生的老婆嗎?這、這簡直是我們蟬的春天嘛!比起每天都在黑黑暗暗的小洞穴裡獨自一人想些猥瑣的事,陽光、情歌、雌蟬,具備這三項條件的夏天簡直是我們蟬心目中的春天啊!
「唧唧唧唧唧唧──」
又是那隻討厭的巴吉,他就住在對面樹幹上。雖然他的肺活量很大,但對我來說真是又臭又長,因為只要他一開口唱歌,我那動人的歌聲就會被蓋過去,成了他的伴奏。
「唧唧唧唧、唧、唧……」
奇怪?巴吉怎麼不唱了?喔,我知道了,一定是唱累了對吧?沒想到你也就這點能耐!換我回敬你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哇塞!我第一次唱得這麼好聽!原來我也辦的到!怎麼樣巴吉?
就在我得意不已時,一個年老的說話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真是隻充滿元氣與活力的蟬啊!大小姐要是看到了一定會很開心。」
是人類!可惡的巴吉,有人類經過也不提醒我一下!
等我回過神來時,我已經被放進一個長方形的透明塑膠箱裡,想振翅離開那四四方方的天,「砰」的一聲,原本四四方方的白雲藍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螢光綠的塑膠蓋子。
「嗯……真是隻美麗的蟬。」
喂!快放我出去啊!而且被雄性異族這樣稱讚我可一點都高興!喂!
不論如何鳴叫、如何反抗都於事無補,一股無力感和無法預知未來命運的恐懼感捲襲全身。身體終究不聽使喚,恐懼使得我「六腳」癱軟,頭暈目眩,接著眼前一黑……
我的……春天呢?
當我再度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人類女孩放大的臉龐,天哪好醜。
「是誰?是誰說好醜……是蟬兄嗎?」女孩四處張望了這間只有她一人的臥室, 最後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
什麼蟬兄?我的名字叫西加達!
「蟬兄的本名叫……西加達?」
對啦對啦!不就說了嗎……咦?
「可以心靈相通耶!」女孩興奮地大喊。
什……什麼──!
我雙手一攤──
那好辦,把我放了吧!
女孩面露難色,最後緩緩開口:
「不……不要。」
為什麼?妳這自私的──
「對不起!」女孩激動地打斷我的話。
「我知道我這麼做很自私,但是……但是只要今晚就好,陪我逛完夜市,我就放蟬兄出來!」
我看著淚水在眼睛裡打轉的女孩。
真是的……叫我西加達就答應妳啦!
聽到這番話,女孩開心的頻頻致謝。
望著外頭剛升起的月色,我這樣回答一定很瀟灑吧!
「嗯!很瀟灑!」
……我忘了心靈相通。
「現在就走吧!」
徒步到了夜市,己經開始有一些人潮了。
「哇──!好棒!」女孩露出如獲珍寶的表情。
妳第一次來嗎?
女孩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女孩說「夏天就是要喝西瓜汁」,於是買了一杯。
這樣和我們喝樹液有什麼不同?人類真奇怪。
「當然不同呀!西瓜汁有加糖。」
……
「你看,是炸冰淇淋耶!沒吃過好特別!」女孩又驚又喜。
走到攤位前,女孩向老闆點了一份餐點。
「小莉妳還真愛吃炸冰淇淋呢!一週來好幾次。」老闆笑答。
女孩小莉愣了一下,然後扯出一抹微笑。
「……謝謝。」小莉接過餐點。
妳叫作小莉?哪個莉?
「茉莉的莉。」
喔。
小莉,你剛剛……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離開夜市,我們來到一個荷花池畔。不同於夜市的嬉鬧,此處蛙鳴不絕於耳。為數不少的螢火蟲圍繞著我們,宛如被夜空遺忘的星星墜落至人間,照耀這顆孤寂的心。
「剛才那矛盾的對話……你應該聽見了吧。」女孩的神情看似有些落寞。
嗯。
「其實……我生了一種病,就是會不斷地遺失記憶。起初發病週期為一年,但最近卻急速惡化,甚至是一覺醒來昨天發生的事都忘得一乾二淨!吃藥也沒效……」
小莉一邊說,一邊緩緩地打開寵物箱的蓋子。
「管家這樣看我孤伶伶的一個人才把你抓來想逗我開心……不過我今天是真的很開心喔!但是無法保留回憶,什麼往事都不記得真的很痛苦,所以我想趁還保有和西加達相處的美好回憶時……自我了斷。很可笑對吧。」
對呀,真的很可笑。生這種病也挺好的不是嗎?
「──!」
我飛了出來,停在一旁的樹幹上。
雖然無法保存回憶,但是對妳來說,每一樣事物都是新的,不是嗎?就像妳看到炸冰淇淋時,是真的發自內心的開心!在不停成長的過程中,最難仁可貴的就是那顆赤子之心了。
「但是醫生說我這樣活不過二十歲!而且好不容易才和你成為朋友,回憶卻稍縱即逝!」小莉激動地吼著。
至少妳當下很快樂啊!比起那些躺在病床上,動也不能動的人,妳能做的事情還很多!哪怕妳的記憶只能維持一天、一小時、一分鐘,甚至是一秒,但那快樂卻是貨真價實的!對每項事物都感到新奇的妳,應該比別人擁有更多的勇氣去嘗試才對!
「西加達……」小莉怔怔地望著我。
我揮動翅膀,準備離去。
與其為了那些守不住的事物而惋惜,不如快樂的活過當下每一刻!好好想想吧!
我飛離小莉的視線,「心靈相通」即刻結束。
夏天,對你而言是什麼?
是迎接另一段人生的起程,還是一篇篇新的生命樂章,亦或著只是時光洪流中的一粒沙塵?
但無論如何,那都是真實的。
薰風吹拂,西加達確實收到的那份心意,那些話語,宛如微風,迴盪於樹梢。
「謝謝你……」
融化的夏日/玫瑰
天氣越來越炎熱,有種將人逼至極限的瘋狂,她們貼在一起,努力往最深處的位置移動,不大的方型空間技巧的隔離了外面的世界,讓她們得以保有一絲清涼。
以前,地球的氣溫沒有這麼嚇人,可隨著科技越來越發達,暖化也以驚人的幾何級數向上攀升,非洲、亞洲、美洲……陸陸續續傳來許多同伴熱死的消息,她只慶幸還有這麼個地方可以棲身。
可是這樣的情況可以維持多久,她也不是很清楚,也許明天、也許後天或者僅僅是下一秒,她就是另一個消失的存在。
淡淡的涼風,從角落輕輕吹了過來,卻掩蓋不了不知從哪裡升起的熱氣,今日的溫度不知為何特別高,黏糊糊的汗水沾濕了衣服,感覺很不舒服。
「姊姊,我的頭好暈,好像缺氧了。」圓滾滾的麻吉伸手拉著她的裙擺,可愛的小臉皺成了一團,她心裡有些疼,她可愛的妹妹才出生沒有多久。
「放心,我們不會有事的。」她捏捏麻吉的臉擠出讓人心安的笑容,可天曉得她自己心裡也亂成了一團,從剛才開始她的左手就軟綿綿的,連想舉起都有些乏力。
好奇怪,平常這個空間,不是這樣子的,救命,誰來救救她們!
一股接一股的熱氣不斷竄入,大滴小滴的汗水持續落下,如果有杯水的話多好,她如此想著,乾澀的唇辦疼痛欲裂。
忽然一聲驚呼,麻吉整個人撲倒在地上,小腿肚以下都糊在一起了,她抬起頭來軟綿綿的童音帶著哭腔。
「姊姊,我痛。」
她沒有說話,伸手緊緊的抱住了她,她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活下去有這麼難嗎?
麻吉的呻吟慢慢的變小,最後終於完全的消失了,她想哭卻連多餘的眼淚都流不出來,天氣太熱,熱到她體內的水分幾乎全部蒸發。
「不怕,姐姐很快就來陪你了。」
她喃喃地低語,視線漸漸失了焦聚,意識一點一點的抽離,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其它人是不是也經歷過同樣的經驗。
她迷迷糊糊的想著,嘴角輕輕地揚起,其實這樣也好,可以不用再繼續忍受著痛苦的酷熱。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想死又死不了。
冷不防,一隻大掌探進了她們藏身的地方,她勉力的睜開眼,是那個將她們放進這裡的人類小男孩。
「唉呀!討厭,我的雪糕怎麼和冰淇淋麻吉黏在一起,這樣怎麼吃啦!」
「不是跟你說要把冰箱關好嗎?你怎麼老是不聽話。」嚴肅的女聲不滿的嘀咕,然後將她們從裡面挖了出來。「唉呀!都融化了,這下可不能吃了,晚點再買給你吧!」
小男孩聽了哇的哭了起來,嘰嘰喳喳又說了什麼,但她什麼也聽不見了,因為她實在太熱,熱到連大腦都化開了。
在最後的知覺消失前,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原來這樣的感覺就是融化,不知到會不會有天,人類自己也來體會一下融化的感覺呢!
在這寧靜得可怕的夜,有股可怕的氣流正步步進逼。
暴風雨前的寧靜。
偶爾得來瀝瀝的雨聲,遠處大樓騷動起來,為將要暴動的風雲作準備。
從遠至近,那陣懾人的風聲,如草叢中埋伏了一隻巨大的怪物。
牠尖銳的目光穿透了窗戶的玻璃,把我當作獵物,狠狠地咬著牙,在計劃如何把我的身體撕裂。
驀地,天空灑下雨花。
雨點打在屋頂,滑過簷篷。
它流過窗前,流過我紛亂的思緒。
我很害怕,那股野獸般的巨風會把我徹底粉碎,令世界步入深不見底的黑暗。
然後,一陣猛風壓到窗前,我勇敢地拿起一枝筆,準備與牠來場轟轟烈烈的格鬥……
小學生生活日記--熱浪假的貧民窟之旅/陳介緯
2102年 7月23日
今天是我開眼界的日子,從今以後,我不再抱怨生活不好,我知道自己已經很幸福了,以後我會更努力,當一個有錢人。
今年夏天特別熱,今天又放熱浪假了,是今年第六次,同學們都很高興,可以多看一天卡通,我高興不起來,爸爸還是付不起冷氣費用,我可不想跟新聞裡頭的那些窮苦獨居老人一樣,在家裡呆呆的被四、五十度高溫熱死,所以決定再跑到台北湖游泳(老師我知道你現在想要告訴我,不可以去那裡游泳,那裡的水已經被核四廠的輻射污染了,但是短命總比現在就被熱死好),後來爺爺說,乾脆今天用腳踏船載我進去台北湖開開眼界,可以到裡面的一個祕境游泳。老師,是爺爺要我去的,這次不可以怪我。
一路上爺爺告訴我,以前的台北港裡頭滿滿都是人,比我們現在住的林口還多很多很多倍,後來都是海平面開始上升,北台灣幾乎整個都被海水淹沒,加上後來那個拼裝的核四廠出事,大部分人都逃離台北,只剩下我們這些窮鬼住的林口以及陽明山還有住人,他說的應該是真的,沿途有很多廢棄的高樓泡在水中,以前應該滿滿是人。
終於到了爺爺說的祕境。這個地方真的很酷,爆多的高樓泡在水中,腳踏船還要東閃西閃的才不會撞到,爺爺說這裡叫做信義區,以前是台灣最有錢的地方,他跟奶奶常常在這裡約會,很奇怪的是呀,這些高樓裡頭都還有住人耶,沒有電怎麼住人呢?那些住在高樓層的人,每天爬樓梯就累死啦!誰叫他們是窮鬼,只能住這種有水沒電充滿輻射的鬼城,唯一的好處是,這裡的房子看起來蠻堅固氣派,有機會的話,我也蠻想要一間的,當然不能泡在水裡。
我很感謝爺爺帶我去祕境,幫助我建立了自信,林口雖然人爆多、環境超髒、還有核四廠搞出來的超標輻射,但是比起祕境裏的窮鬼已經好太多了,是的老師,我現在才知道我一點都不窮,真正的窮鬼是他們,不過我不會因此就滿足的,以後我要努力賺錢,要跟老師一樣當個有錢人,搬去沒有輻射的台中,可以每天開高速汽船上下班,蓋一間跟祕境一樣氣派的房子,冷氣還可以吹整天。
對了對了,更重要的是啊,我要孝順愛我的爺爺,他已經四十幾歲了,再活也沒幾年,我一定趁他還在的時候,要好好孝順他。
老師評語
1.不可以批評老人家呆呆的被熱死,他們是不得已的
2.老師不是有錢人啦,是你們太……,還有別叫別人窮鬼,不好聽
3.千萬別再去那裡了,非常危險,還有傳染病
4.孝順爺爺很好,但是不要詛咒他活不久
至夏/悠忽
每當炎夏時,老者總想去買枝冰來消消暑,直到臨走前,仍是沒變。
滴、滴、答、答……隨著時間走過,水珠緩緩落下。
還記得年少時,總會去村外的一間小店買冰吃。
那間冰店是他偶然間得知的,也只有他找得到的。
那年初夏,在村外的某棵大樹後面,他發現一個女孩坐在樹下,十分難受的樣子。以為是中暑,卻發覺她的手奇寒無比,像是武俠小說裡練了什麼寒冰掌、陰風爪一般,他打個冷顫,退後幾步,望向天空。奇怪,明明是大熱天,怎麼這樹下那麼冷?
本想將女孩送回家,但是她卻怎麼也不肯,直說不能曬到太陽,只想吃冰。看著她一直冒汗,臉色蒼白,像是將不久於人世的樣子,他也只好成全她,依她所說的去附近找冰店。
其實,他也不是不曾想過和別人說這件事,只是一提起這事,村民無一不把他當瘋子看。因為,除了他以外,沒人知道有那麼一間冰店,也沒人看得見那顆大樹以及那坐在樹下的女孩。
當時,他一心只想著,如果沒有人幫忙,她就這麼痛苦地帶著遺憾,像冰塊一樣融化,漸漸消失在陽光底下怎麼辦?要是只有自己看得見,那也就只有自己能幫這個忙吧。
不顧他人怎麼想,每天都往那顆大樹下跑,每天都去那間無人看管的小店買冰給女孩。
他們在樹下一起聊天、吃冰、嘻笑,好不快樂。
如同冰一般,她總是能消除他心中的怒火。
若真要說了話,那女孩大概是他同齡中唯一的朋友吧。
老者拿起一隻冰棒,撕開上面的包裝,繼續想著。
後來,逐漸到了盛夏,女孩如同離開冰箱的冰,變得愈來愈虛弱。而他依然是每天為她送冰,到樹下找她。直到某天,推開手中的冰,她閉上雙眼說了一聲謝謝,倒在他肩膀旁,漸漸消失。
之後,任憑他怎麼找,再也找不到當初的大樹以及樹下的女孩。
夏日之冰緩緩消融,她就這麼地跟著消失了。
「啊,真熱。」還記得當初遇到她時,他也是這麼說著。
話一說完,冰棒從鬆脫的手滑落病床下,緩緩融化。
嘴角微微上揚,他彷彿見到當時的女孩站在那間冰店前等他。
夏•熱/魚國
雜貨店的門口前,掛著販售菸酒的牌子,隨著陣陣的熱風,發出低鳴的哀嘆聲;等待回收的空酒瓶,傾倒在螺絲鬆脫的木箱裡;狹長型的陳架上,堆滿了乾貨,它們的風味早已逝去,只剩下防腐劑在做最後的掙扎。烈日高照的下午,老闆娘瑪嘉蓮坐在一張摻著黴斑的藤椅上,指尖一個接著一個,塗上了鮮紅色的指甲油,嘴裡哼著關於愛情的歌,一頭捲髮讓風扇吹得紛亂。
結婚時她才十五歲,一個人要照顧剛出生的兒子,還要獨自面對丈夫酒後瘋狂的毆打。只是那個拿著酒瓶,猛往她後腦勺敲的人,早已過世,她卻依然守在這裡。就像一株寄生植物,攀附著衰老的樹幹,不肯離去,時間越久,抓得更牢。漫長的一天,她等待偶爾出現的客人,在短暫的交談裡,從對方的眼中確定自己尚存的美麗。
索勒的臉,永遠爬滿野草般的鬍渣,只露出一雙深海似的眼睛;一件破得厲害的迷彩夾克,老是掛在肩上。曾經,他也想有一番作為,可是在外頭轉了這麼多年,最後還是成了這樣的無賴。藉著酒意,摸了幾包菸放在口袋;藉著酒意,推說酒錢下次再付。他總是迷著眼睛,覬覦著瑪嘉蓮身上,僅剩的餘韻,還不時吹噓自己的過往。他們調著情、說著笑,互相安慰彼此身上的寂寞。
離家時他才十五歲,他恨他自己沒用,把最心愛的媽媽留在如地獄般的沼澤。在海上漂流的第三年,輾轉得知父親過世了。那一天,擦著沾滿魚腥味的甲板,他特別的起勁。
不曉得是天氣太過炎熱,還是心中的鬱悶無從宣洩,索勒把酒一罐又一罐的往嘴裡倒,他的雙眼充滿血絲,嘴裡含糊的叫罵著:「我要砸毀這家店,燒光所有的東西,我要帶妳離開這裡,我要把所有關於爸爸的一切全部消滅。」那一剎那,瑪嘉蓮看著和自己分開二十年的兒子,索勒那張猙獰的表情,彷彿過逝的丈夫從墳墓爬了回來。
夏日的紅絲帶/彭稚婷
夏天時,我一身白,胸前還繫著一條紅絲帶。
家裡的牆上有一張照片是我,有個夏天,我跟爸爸媽媽一起去海邊玩的時候拍的。
那天的天空很藍,有一點棉花糖似的白雲在遠方,陽光烈得我幾乎睜不開眼睛。在那張天空藍的照片裡,我是一片快樂的雲。
我從小就安靜而且膽小,我感覺自己似乎很笨,因為我通常聽不懂人們的對話。不過爸爸媽媽總是說我好乖,是最乖巧聽話的小孩。
我們每天都會出門散步。路上遇到的人通常都很和善,會向我們點頭微笑。不過有些人會對我指指點點,有的人突然看見我時還會被我嚇一跳。
有時候我聽不懂別人的話,他們會因此對我大吼大叫。也有的時候是爸爸會大吼大叫,這時媽媽就會抱著我說沒事沒事。
沒事沒事。
所以我覺得自己很幸福。
那一個夏天,爸爸媽媽帶我到河邊。
這是很新鮮的地方我沒來過,有長在河裡的樹,住在樹上的鳥,還有很多人在河堤上散步。我們走了一陣子之後,人就變得比較少了。
那天的天空很藍,天氣很熱,風從水上來,鳥兒們嘎嘎的叫聲有時候聽起來彷彿在笑,我還聞到河邊有一些死魚被太陽曬得發臭的味道。
我走在爸爸媽媽的中邊,覺得心滿意足。
我們沿著一道階梯往下走到比較接近河的地方。從那裡往上看,天空被河裡綠色的樹影遮去了一半。
媽媽和爸爸在地上蹲坐了下來,我也跟著坐下。媽媽拿出一袋我愛吃的餅乾給我,我很高興,因為這表示我很乖。
媽媽摸著我的頭髮,爸爸跟媽媽在講話。他們講話的內容我不懂,我只開心地吃著餅乾。
餅乾吃完以後,我舒服地靠著媽媽的腿躺了下來。媽媽還繼續摸著我的頭髮,他們已經沒有在講話了。
這時媽媽又拿出一袋餅乾,我有點疑惑,因為我已經吃飽了。不過她並沒有把餅乾拿給我,只是放在地上。
媽媽沒有拿給我的東西我不能動,我知道。
接著爸爸媽媽站了起來,我立刻也跟著站起來。
爸爸看我站起來,就叫我繼續坐著,他說,在這裡等一下。
媽媽也說,沒事,乖,在這裡等一下,好乖喔,媽媽待會就回來。
這句話我懂。
為了表示我很聽話,我很努力地搖尾巴並伸出舌頭咧著嘴笑。我看著爸爸媽媽爬上階梯,慢慢從我眼前消失不見。
我知道他們會回來。我常常跟爸爸騎車去買東西,他都叫我在外面等一下,雖然我會有一陣子沒看到他,但是他總是會回來。
我耐心地坐著,專心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背挺得很直,每次我這樣坐著的時候媽媽總是說我好漂亮。
我等著。
一陣子之後,我坐累了,就趴下來。
天空逐漸變得不那麼藍,草叢裡有些窸窣的陌生聲音,我開始有點不安。而且我想喝點水。
然後我看見好幾隻大狗朝我的方向跑過來。
我立刻坐起來,我很害怕,所以我害怕地對著他們叫了幾聲。
領頭的那隻黑狗突然朝我撲過來,用力咬住我的脖子。我感覺它的牙齒尖端刺進我的身體,它的口水沿著牙齒滴下我的皮膚,在我身上留下它強烈的氣味。好痛,我哀嚎了起來。
大黑狗很不屑地用力把我甩開,我嚇得緊緊夾住尾巴往後退得老遠。黑狗盯著我,用眼神命令我不准過來,一邊還朝我露出他尖牙低聲咆哮。其他幾隻狗已經撕開媽媽給我的那一袋餅乾,開始大嚼特嚼。
我又痛又生氣又害怕,動都不敢動。
我看見媽媽幫繫在我脖子上的紅絲帶已經被扯斷掉在地上。
一下子那群狗就把我的餅乾吃得一個不剩,然後像來的時候一樣大搖大擺地走開了。
好久我才敢慢慢靠過去,儘量舔了舔袋子裡面剩下的碎屑。但其實什麼也不剩了,除了隱約的餅乾味道。
我走向我的紅絲帶,上面還聞得到媽媽幫我洗澡後的香味。
不曉得媽媽還會不會幫我再找一條紅絲帶。
天已經黑了,我在黑暗裡緊緊縮成一團。我想回家。我不敢睡覺,我一直聞到那隻大黑狗的味道,在我身上。
天亮後,我爬上河岸,勇敢地向我看到的第一個人搖尾巴,期待地看著他。那是我肚子餓的眼神,通常媽媽看見我這樣的表情,就會去拿餅乾給我吃。
但這個人只瞥了我一眼,就繞過我走掉了。
我又試了幾個人,結果都一樣。有些人在我靠太近的時候,還大聲呼喝跺腳,兇狠的聲音和那隻黑狗不相上下。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家,也不確定該不該回到河邊。
於是我只好繼續走。白天黑夜。
有時候我可以找到東西吃,大部分時候沒有。有時候我會遇到像在河邊一樣恐怖的狗群,不過我也慢慢知道要露出我的尖牙。
我不再一身白。
這一天好熱,我趴在屋簷下喘氣,有一個小男孩走近我。
我立刻站起來,以防他對我丟石頭。結果他笑咪咪地對我伸出他的手,嘴裡一邊叫著狗狗,狗狗。我不太確定地聞聞他的手,舔了一下。
他開心地笑了,叫著狗狗好乖喔,好乖。你好乖。
這句話我懂。
只是一聽見這句話,我彷彿被雷擊中,忽然憤怒極了。
我想也不想地張口用力咬住小男孩的手,感覺我的尖牙穿透他柔軟的皮膚,帶著鐵鏽味的鮮血流進我的嘴。
小男孩尖聲哭嚎起來,聲音跟我當初被大黑狗咬住脖子時一模一樣。
我聽見腳步聲飛奔而來,但我只是咬得更緊。我感覺有腳在用力踢我,有大聲的斥罵,然後我的頭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打偏了一邊去。
我滾到一旁,感覺溫熱的血流過我的眼睛。
血的顏色,是不是跟我掉在河岸的那條絲帶一樣。
沒錯,我記得,曾經,夏天時,我一身白,還繫著一條紅絲帶。
夏-蟬魂/郡子
「唧、唧、唧、唧唧唧唧──」
炎炎夏日的午後,我匍匐於樹梢,極盡我所能之肺活量大聲地唱出最動聽的情歌,來迎接我人生的第二春。
我的名字叫作西加達,我是隻蟬。而人類總是「夏蟬夏蟬」如此地稱呼著我們。
哼,真是個愚蠢的民族,我認為他們都錯了。
蟬之所以會在夏天出來活動,不就是為了要找到一個漂亮又會生的老婆嗎?這、這簡直是我們蟬的春天嘛!比起每天都在黑黑暗暗的小洞穴裡獨自一人想些猥瑣的事,陽光、情歌、雌蟬,具備這三項條件的夏天簡直是我們蟬心目中的春天啊!
「唧唧唧唧唧唧──」
又是那隻討厭的巴吉,他就住在對面樹幹上。雖然他的肺活量很大,但對我來說真是又臭又長,因為只要他一開口唱歌,我那動人的歌聲就會被蓋過去,成了他的伴奏。
「唧唧唧唧、唧、唧……」
奇怪?巴吉怎麼不唱了?喔,我知道了,一定是唱累了對吧?沒想到你也就這點能耐!換我回敬你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哇塞!我第一次唱得這麼好聽!原來我也辦的到!怎麼樣巴吉?
就在我得意不已時,一個年老的說話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真是隻充滿元氣與活力的蟬啊!大小姐要是看到了一定會很開心。」
是人類!可惡的巴吉,有人類經過也不提醒我一下!
等我回過神來時,我已經被放進一個長方形的透明塑膠箱裡,想振翅離開那四四方方的天,「砰」的一聲,原本四四方方的白雲藍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螢光綠的塑膠蓋子。
「嗯……真是隻美麗的蟬。」
喂!快放我出去啊!而且被雄性異族這樣稱讚我可一點都高興!喂!
不論如何鳴叫、如何反抗都於事無補,一股無力感和無法預知未來命運的恐懼感捲襲全身。身體終究不聽使喚,恐懼使得我「六腳」癱軟,頭暈目眩,接著眼前一黑……
我的……春天呢?
當我再度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人類女孩放大的臉龐,天哪好醜。
「是誰?是誰說好醜……是蟬兄嗎?」女孩四處張望了這間只有她一人的臥室, 最後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
什麼蟬兄?我的名字叫西加達!
「蟬兄的本名叫……西加達?」
對啦對啦!不就說了嗎……咦?
「可以心靈相通耶!」女孩興奮地大喊。
什……什麼──!
我雙手一攤──
那好辦,把我放了吧!
女孩面露難色,最後緩緩開口:
「不……不要。」
為什麼?妳這自私的──
「對不起!」女孩激動地打斷我的話。
「我知道我這麼做很自私,但是……但是只要今晚就好,陪我逛完夜市,我就放蟬兄出來!」
我看著淚水在眼睛裡打轉的女孩。
真是的……叫我西加達就答應妳啦!
聽到這番話,女孩開心的頻頻致謝。
望著外頭剛升起的月色,我這樣回答一定很瀟灑吧!
「嗯!很瀟灑!」
……我忘了心靈相通。
「現在就走吧!」
徒步到了夜市,己經開始有一些人潮了。
「哇──!好棒!」女孩露出如獲珍寶的表情。
妳第一次來嗎?
女孩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女孩說「夏天就是要喝西瓜汁」,於是買了一杯。
這樣和我們喝樹液有什麼不同?人類真奇怪。
「當然不同呀!西瓜汁有加糖。」
……
「你看,是炸冰淇淋耶!沒吃過好特別!」女孩又驚又喜。
走到攤位前,女孩向老闆點了一份餐點。
「小莉妳還真愛吃炸冰淇淋呢!一週來好幾次。」老闆笑答。
女孩小莉愣了一下,然後扯出一抹微笑。
「……謝謝。」小莉接過餐點。
妳叫作小莉?哪個莉?
「茉莉的莉。」
喔。
小莉,你剛剛……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離開夜市,我們來到一個荷花池畔。不同於夜市的嬉鬧,此處蛙鳴不絕於耳。為數不少的螢火蟲圍繞著我們,宛如被夜空遺忘的星星墜落至人間,照耀這顆孤寂的心。
「剛才那矛盾的對話……你應該聽見了吧。」女孩的神情看似有些落寞。
嗯。
「其實……我生了一種病,就是會不斷地遺失記憶。起初發病週期為一年,但最近卻急速惡化,甚至是一覺醒來昨天發生的事都忘得一乾二淨!吃藥也沒效……」
小莉一邊說,一邊緩緩地打開寵物箱的蓋子。
「管家這樣看我孤伶伶的一個人才把你抓來想逗我開心……不過我今天是真的很開心喔!但是無法保留回憶,什麼往事都不記得真的很痛苦,所以我想趁還保有和西加達相處的美好回憶時……自我了斷。很可笑對吧。」
對呀,真的很可笑。生這種病也挺好的不是嗎?
「──!」
我飛了出來,停在一旁的樹幹上。
雖然無法保存回憶,但是對妳來說,每一樣事物都是新的,不是嗎?就像妳看到炸冰淇淋時,是真的發自內心的開心!在不停成長的過程中,最難仁可貴的就是那顆赤子之心了。
「但是醫生說我這樣活不過二十歲!而且好不容易才和你成為朋友,回憶卻稍縱即逝!」小莉激動地吼著。
至少妳當下很快樂啊!比起那些躺在病床上,動也不能動的人,妳能做的事情還很多!哪怕妳的記憶只能維持一天、一小時、一分鐘,甚至是一秒,但那快樂卻是貨真價實的!對每項事物都感到新奇的妳,應該比別人擁有更多的勇氣去嘗試才對!
「西加達……」小莉怔怔地望著我。
我揮動翅膀,準備離去。
與其為了那些守不住的事物而惋惜,不如快樂的活過當下每一刻!好好想想吧!
我飛離小莉的視線,「心靈相通」即刻結束。
夏天,對你而言是什麼?
是迎接另一段人生的起程,還是一篇篇新的生命樂章,亦或著只是時光洪流中的一粒沙塵?
但無論如何,那都是真實的。
薰風吹拂,西加達確實收到的那份心意,那些話語,宛如微風,迴盪於樹梢。
「謝謝你……」
融化的夏日/玫瑰
天氣越來越炎熱,有種將人逼至極限的瘋狂,她們貼在一起,努力往最深處的位置移動,不大的方型空間技巧的隔離了外面的世界,讓她們得以保有一絲清涼。
以前,地球的氣溫沒有這麼嚇人,可隨著科技越來越發達,暖化也以驚人的幾何級數向上攀升,非洲、亞洲、美洲……陸陸續續傳來許多同伴熱死的消息,她只慶幸還有這麼個地方可以棲身。
可是這樣的情況可以維持多久,她也不是很清楚,也許明天、也許後天或者僅僅是下一秒,她就是另一個消失的存在。
淡淡的涼風,從角落輕輕吹了過來,卻掩蓋不了不知從哪裡升起的熱氣,今日的溫度不知為何特別高,黏糊糊的汗水沾濕了衣服,感覺很不舒服。
「姊姊,我的頭好暈,好像缺氧了。」圓滾滾的麻吉伸手拉著她的裙擺,可愛的小臉皺成了一團,她心裡有些疼,她可愛的妹妹才出生沒有多久。
「放心,我們不會有事的。」她捏捏麻吉的臉擠出讓人心安的笑容,可天曉得她自己心裡也亂成了一團,從剛才開始她的左手就軟綿綿的,連想舉起都有些乏力。
好奇怪,平常這個空間,不是這樣子的,救命,誰來救救她們!
一股接一股的熱氣不斷竄入,大滴小滴的汗水持續落下,如果有杯水的話多好,她如此想著,乾澀的唇辦疼痛欲裂。
忽然一聲驚呼,麻吉整個人撲倒在地上,小腿肚以下都糊在一起了,她抬起頭來軟綿綿的童音帶著哭腔。
「姊姊,我痛。」
她沒有說話,伸手緊緊的抱住了她,她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活下去有這麼難嗎?
麻吉的呻吟慢慢的變小,最後終於完全的消失了,她想哭卻連多餘的眼淚都流不出來,天氣太熱,熱到她體內的水分幾乎全部蒸發。
「不怕,姐姐很快就來陪你了。」
她喃喃地低語,視線漸漸失了焦聚,意識一點一點的抽離,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其它人是不是也經歷過同樣的經驗。
她迷迷糊糊的想著,嘴角輕輕地揚起,其實這樣也好,可以不用再繼續忍受著痛苦的酷熱。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想死又死不了。
冷不防,一隻大掌探進了她們藏身的地方,她勉力的睜開眼,是那個將她們放進這裡的人類小男孩。
「唉呀!討厭,我的雪糕怎麼和冰淇淋麻吉黏在一起,這樣怎麼吃啦!」
「不是跟你說要把冰箱關好嗎?你怎麼老是不聽話。」嚴肅的女聲不滿的嘀咕,然後將她們從裡面挖了出來。「唉呀!都融化了,這下可不能吃了,晚點再買給你吧!」
小男孩聽了哇的哭了起來,嘰嘰喳喳又說了什麼,但她什麼也聽不見了,因為她實在太熱,熱到連大腦都化開了。
在最後的知覺消失前,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原來這樣的感覺就是融化,不知到會不會有天,人類自己也來體會一下融化的感覺呢!
研究論述
淺談極短篇的篇幅/古嘉
遇到想投稿極短篇至協會的作者,要我說明什麼是極短篇,我會回答:「2000字以下的小說,又稱小小說或微型小說。」
極短篇的狹義定義是「小說」,這無庸置疑,審稿時的難處只在於需判斷當篇文章是小說或散文。但是,2000字僅是方便收稿的界線,並非極短篇文類的絕對定義。極短篇對於篇幅的要求是「精煉且字數少」,至於怎麼樣才算字數少,有各種說法,但總括而言都要求必須「比短篇小說還短」。換言之,小說是主文類時,用字數分出次文類,有長篇小說、中篇小說、短篇小說、極短篇小說(微型小說)。
2000字是其它華文地區普遍認為微型小說的字數上限,字數再往上就太多爭議,也過於接近短篇小說的篇幅。另外也有限制是1800字以下、1200字以下,甚至低到800字以下;但若字數束縛太多,內容發揮還是不免會受到影響,所以協會在徵稿時才會採用字數較寬鬆的「2000字以下」。
曾有人說極短篇一定要在300~800字之間,少則沒內容,多則不精煉。這種說法,足見其閱讀量之低、創作經驗之匱乏。十公斤的保麗龍板和一公斤的鐵板,丟進同一個游泳池裡,能浮在水上的難道是比較輕的鐵板?物品能不能浮出水面,看的是密度而不是重量;同理,文章是否精練,看的是文字密度而不是字數。也就是說,當故事本身和細節刻劃都份量相同時,所使用的字數較少,才叫精煉;若內容份量相差甚多,就無法用字數比較精煉程度。
某甲只用2000字,就寫出多數人需要花3000字寫的故事;某乙寫了500字,但同樣故事由多數人來寫,只需要300字。試問,是某甲還是某乙的文章比較精煉?這樣一想,就知道字多就不精煉的說法是大錯特錯。
故事有長有短,既然長的故事可以變成文學創作,短的故事為什麼不可以?短的故事也可以很精采,否則《世說新語》為何能令人拍案叫絕?為何能千古流傳?一個故事,若能讓讀者會心同感,或能啟發與感動讀者,或能震撼且烙印在讀者心中,就不會是沒有內容的故事。若有人認為用300字沒辦法寫出有內容的文章,只代表兩件事:其一,此人自我感覺良好,認為他若寫不出精煉的文章,其他人也一定寫不出來;其二,此人見識寡薄,明明有很多有內容的好故事,字數在300字以下,他卻連一篇也沒看過。
也因為故事有長有短,所以不適合所有題材都用相同文類寫作。有次去評文學獎的短篇小說獎,讀到其中一篇企圖以「刻畫連續多年的事件場景,配合角色心理狀況,來展現歷史演變的脈絡」,三位評審一致認為最大的問題出在「該用長篇小說寫的內容,卻以短篇小說表現,每段故事才剛要發展就被打斷了,氣氛完全帶不起來」。當次另有一篇短篇小說,評審們則都認為「極短篇就可以處理好的題材,拿到短篇小說來寫,就太散漫累贅了」。
篇幅長短並不是創作的好壞標準,無論字多字少都有好作品,字數只是一種提示,讓我們根據題材、主題、內容多寡,選擇篇幅適合的使用。如果你想寫一個家族的興衰史,我不會建議你用極短篇寫,而是建議你用長篇表現;如果你想寫的是主角在某個傍晚看到一個景象因此解除心結,那麼用長篇來寫就太囉嗦了,建議可以從景象和心結的複雜度評估到底要寫成短篇小說或是極短篇。
其實,2000字以下的大範圍,也暗藏玄機,因為用100字和1900字寫出來的故事,必定是大不相同的。前者,引動力的點只能放一個,且內容只能抓最精要的寫,形式也沒辦法做複雜的結構;後者,故事內容能增加,可以表述較多現象或人物的內心活動,形式上則可使用更多種架構,並容納更多變化的寫作技巧。既然極短篇求精煉,那麼就要意識到不同篇幅放的不會是相同內容,能用100字寫好的就不要花300字,能用800字寫好的就不要花2000字。
根據創作經驗與文本分析,極短篇量變產生質變的兩大分水嶺,是在300字左右以及800字左右。在300字以下的極短篇,在臺灣被認為是極短篇的次文類,被命名為最短篇;最短篇能做的變化較少,但也因為篇幅短且複雜度低,入門讀者的接受度就相對更高。創作者要注意的是,不能因為變化少就讓內容太單一或讓層次變少,三百字的空間其實比很多人想像的要來得大,不要太浪費,能用一百字寫完的就不要寫到兩百字。所以我建議寫作者要仔細檢視自己的最短篇創作,實驗是否能將字數壓至100字以下,試著尋找百字小說的可能性。
800字~2000字,在其它華文地區,多數的小小說(極短篇)字數都落在這個範圍裡,並不像臺灣時興800字以下的小小說。因為他們重視將故事講清楚說明白,認為只讀故事切面不過癮,要讀就要讀完整無缺的故事。這個字數範圍的小小說,已具備了短篇小說可運用的元素,能把一件始末較複雜且歷經較多時間的故事表述清楚,還能用各種方式表述,就像是短篇小說的縮簡版。
以〈葉阿直〉為例,故事從「葉阿直不想在聯絡簿上抄寫靜思語」開始發展,經由葉阿直的母親(敘事者)追問,才知道學校所謂的品德教育只是虛應故事,政府盯學校、學校盯老師、老師盯學生,「一直以來」都是層層階級壓榨,只為了做出可以騙人的「書面資料」,實則學生完全無法從這種損害品德的品德教育當中,學得一絲一毫的做人道理;敘事者想教子女追求真理,卻一不小心就戳破了教育體系的表面工夫,雖以自律且溫和的方式應對,並未責難掩蓋真理的老師,卻被老師以「正義的使者」的姿態報復,利用媒體的假新聞去抹黑敘事者。在這種假有品的社會當中,品德教育何去何從?「聯絡簿」和「靜思語」的實質意義與象徵意義,貫穿事件演變以及敘事者的心理掙扎。〈葉阿直〉的故事本身有龐大的情節,也有很多要諷刺的想法、要揭露的真相,所以用了一千七百多個字。
300字~800字的小小說,情節無法兼顧細節和複雜的轉折,是練習處理單一切面的合適篇幅。文章寫作重點,就在如何讓讀者讀到這個切面之後,了解切面所代表的整體,也就是「小中見大」。此外,這個字數範圍也是練習小說節奏的合適篇幅。因為300字以下的小小說缺少同時鋪陳情節細節和文章氣氛的空間,作者必須取捨;若上限可以擴增至500字甚至800字,能掌握文章節奏的作者就可以兼得情節和氣氛,寫作經驗較少的作者為了兼得情節和氣氛也就會開始練習掌握文章節奏。
以〈六識〉為例,描述的是敘事者住六樓,用各種感官揣測一至五樓的鄰居各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六識是指「眼耳鼻舌身意」,前五者是感官,末者是辨認與詮釋感官的心思,所以核心在「意」,但那一至五樓的鄰居是如何被用各種感官推測生活內容和人格特質,也必須寫到。若字數要壓在300字以下,每一識最多就只能分到50個字,過於侷促;反之,若上限是800字,每一識就有133字可用,把鄰居的生活和特質寫出來就比較簡單。此文用了將近七百字,也就是平均每116字就能描述一戶,五戶鄰居各異,再加上自己這戶,統結全文。
300字以下,能講的情節其實比多數人想像中的多,只是就無法緩慢鋪陳,文字需用在刀口上。若懂得精煉,就連雙重反轉的故事都寫得出來;若不懂如何精煉,就只能寫個生活中的小點,若這個小點沒有深厚寓意也沒有點出人性,就會變成一篇失敗的文章。寫作者必須了解「最短篇並非只能寫個生活中的小點」,否則再怎麼寫也沒辦法寫出個人特色,因為這種寫法大家都會,只要已有人用這種方式寫出名堂,後面就再也沒人能靠這個出頭。
以〈鞋子、背包,和名片〉為例,可以看到300字就能雙重反轉的寫法,看到搭捷運驚魂的事件始末,看到三種象徵如何用自然的方式實體化。此種精煉的案例,只是拋磚引玉的起頭,只要其他作者願意突破「最短篇放不了什麼內容」的成見,各種前所未見的最短篇就會陸續出現,此種文類的發展就會有革命性的進步。
100字以下,我想特別提到百字小說的練習,它可以放最簡單的故事,簡訊文學就是百字小說的代表。最簡單的故事要如何意味深長?這是很有意思的挑戰。它可以當成有趣的寫作入門遊戲,也可以用來磨練寫最短篇所需的精煉文字能力,甚至連已經很有成就的作家都可以拿百字小說來挑戰自己的極限。
以〈理想工作〉為例,是將上限300字壓縮到100字的百字小說類型,特質是它仍被放入較多訊息,有起承轉合的完整結構,且有角色互動。此篇小說表現出值得思考的雙重面向,一面是「人為了家庭和諧就必須妥協」的無奈,另一面是「人為了自家私利就什麼下流手段都使得出來」的諷刺。通常人都不覺得自己是壞人,會覺得自己做了不恰當的事都是被逼的;但若自己因別人不恰當的對待而受害,就會覺得對方是壞人。作者刻意用外聚焦(第三人稱全知觀點)敘事,讓讀者用讀者自己的立場和直覺判讀此文主題,就像一面鏡子,而這是在極小的篇幅中製造歧義性的方式,驗證了即便只有百字也可放入小說技法的可能。至於簡訊文學,又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百字小說類型,無法用三言兩語介紹它,所以本文暫且按下不表。
總而言之,小說是主文類時,極短篇為它的次文類,極短篇的篇幅比短篇小說更短;極短篇當中還可區分不同的篇幅,作者可用100字、300字、800字這三個分水嶺,練習不同篇幅的寫作方式。不同的篇幅適合不同的內容、技巧、題材、主題,所以小說以字數多寡去區分次文類,有其道理。只要能掌握各種篇幅的寫作方式,那麼,無論字數長短都能寫出佳作。
註:本文所分析的四篇文本,皆可在網路上查詢到全文。
遇到想投稿極短篇至協會的作者,要我說明什麼是極短篇,我會回答:「2000字以下的小說,又稱小小說或微型小說。」
極短篇的狹義定義是「小說」,這無庸置疑,審稿時的難處只在於需判斷當篇文章是小說或散文。但是,2000字僅是方便收稿的界線,並非極短篇文類的絕對定義。極短篇對於篇幅的要求是「精煉且字數少」,至於怎麼樣才算字數少,有各種說法,但總括而言都要求必須「比短篇小說還短」。換言之,小說是主文類時,用字數分出次文類,有長篇小說、中篇小說、短篇小說、極短篇小說(微型小說)。
2000字是其它華文地區普遍認為微型小說的字數上限,字數再往上就太多爭議,也過於接近短篇小說的篇幅。另外也有限制是1800字以下、1200字以下,甚至低到800字以下;但若字數束縛太多,內容發揮還是不免會受到影響,所以協會在徵稿時才會採用字數較寬鬆的「2000字以下」。
曾有人說極短篇一定要在300~800字之間,少則沒內容,多則不精煉。這種說法,足見其閱讀量之低、創作經驗之匱乏。十公斤的保麗龍板和一公斤的鐵板,丟進同一個游泳池裡,能浮在水上的難道是比較輕的鐵板?物品能不能浮出水面,看的是密度而不是重量;同理,文章是否精練,看的是文字密度而不是字數。也就是說,當故事本身和細節刻劃都份量相同時,所使用的字數較少,才叫精煉;若內容份量相差甚多,就無法用字數比較精煉程度。
某甲只用2000字,就寫出多數人需要花3000字寫的故事;某乙寫了500字,但同樣故事由多數人來寫,只需要300字。試問,是某甲還是某乙的文章比較精煉?這樣一想,就知道字多就不精煉的說法是大錯特錯。
故事有長有短,既然長的故事可以變成文學創作,短的故事為什麼不可以?短的故事也可以很精采,否則《世說新語》為何能令人拍案叫絕?為何能千古流傳?一個故事,若能讓讀者會心同感,或能啟發與感動讀者,或能震撼且烙印在讀者心中,就不會是沒有內容的故事。若有人認為用300字沒辦法寫出有內容的文章,只代表兩件事:其一,此人自我感覺良好,認為他若寫不出精煉的文章,其他人也一定寫不出來;其二,此人見識寡薄,明明有很多有內容的好故事,字數在300字以下,他卻連一篇也沒看過。
也因為故事有長有短,所以不適合所有題材都用相同文類寫作。有次去評文學獎的短篇小說獎,讀到其中一篇企圖以「刻畫連續多年的事件場景,配合角色心理狀況,來展現歷史演變的脈絡」,三位評審一致認為最大的問題出在「該用長篇小說寫的內容,卻以短篇小說表現,每段故事才剛要發展就被打斷了,氣氛完全帶不起來」。當次另有一篇短篇小說,評審們則都認為「極短篇就可以處理好的題材,拿到短篇小說來寫,就太散漫累贅了」。
篇幅長短並不是創作的好壞標準,無論字多字少都有好作品,字數只是一種提示,讓我們根據題材、主題、內容多寡,選擇篇幅適合的使用。如果你想寫一個家族的興衰史,我不會建議你用極短篇寫,而是建議你用長篇表現;如果你想寫的是主角在某個傍晚看到一個景象因此解除心結,那麼用長篇來寫就太囉嗦了,建議可以從景象和心結的複雜度評估到底要寫成短篇小說或是極短篇。
其實,2000字以下的大範圍,也暗藏玄機,因為用100字和1900字寫出來的故事,必定是大不相同的。前者,引動力的點只能放一個,且內容只能抓最精要的寫,形式也沒辦法做複雜的結構;後者,故事內容能增加,可以表述較多現象或人物的內心活動,形式上則可使用更多種架構,並容納更多變化的寫作技巧。既然極短篇求精煉,那麼就要意識到不同篇幅放的不會是相同內容,能用100字寫好的就不要花300字,能用800字寫好的就不要花2000字。
根據創作經驗與文本分析,極短篇量變產生質變的兩大分水嶺,是在300字左右以及800字左右。在300字以下的極短篇,在臺灣被認為是極短篇的次文類,被命名為最短篇;最短篇能做的變化較少,但也因為篇幅短且複雜度低,入門讀者的接受度就相對更高。創作者要注意的是,不能因為變化少就讓內容太單一或讓層次變少,三百字的空間其實比很多人想像的要來得大,不要太浪費,能用一百字寫完的就不要寫到兩百字。所以我建議寫作者要仔細檢視自己的最短篇創作,實驗是否能將字數壓至100字以下,試著尋找百字小說的可能性。
800字~2000字,在其它華文地區,多數的小小說(極短篇)字數都落在這個範圍裡,並不像臺灣時興800字以下的小小說。因為他們重視將故事講清楚說明白,認為只讀故事切面不過癮,要讀就要讀完整無缺的故事。這個字數範圍的小小說,已具備了短篇小說可運用的元素,能把一件始末較複雜且歷經較多時間的故事表述清楚,還能用各種方式表述,就像是短篇小說的縮簡版。
以〈葉阿直〉為例,故事從「葉阿直不想在聯絡簿上抄寫靜思語」開始發展,經由葉阿直的母親(敘事者)追問,才知道學校所謂的品德教育只是虛應故事,政府盯學校、學校盯老師、老師盯學生,「一直以來」都是層層階級壓榨,只為了做出可以騙人的「書面資料」,實則學生完全無法從這種損害品德的品德教育當中,學得一絲一毫的做人道理;敘事者想教子女追求真理,卻一不小心就戳破了教育體系的表面工夫,雖以自律且溫和的方式應對,並未責難掩蓋真理的老師,卻被老師以「正義的使者」的姿態報復,利用媒體的假新聞去抹黑敘事者。在這種假有品的社會當中,品德教育何去何從?「聯絡簿」和「靜思語」的實質意義與象徵意義,貫穿事件演變以及敘事者的心理掙扎。〈葉阿直〉的故事本身有龐大的情節,也有很多要諷刺的想法、要揭露的真相,所以用了一千七百多個字。
300字~800字的小小說,情節無法兼顧細節和複雜的轉折,是練習處理單一切面的合適篇幅。文章寫作重點,就在如何讓讀者讀到這個切面之後,了解切面所代表的整體,也就是「小中見大」。此外,這個字數範圍也是練習小說節奏的合適篇幅。因為300字以下的小小說缺少同時鋪陳情節細節和文章氣氛的空間,作者必須取捨;若上限可以擴增至500字甚至800字,能掌握文章節奏的作者就可以兼得情節和氣氛,寫作經驗較少的作者為了兼得情節和氣氛也就會開始練習掌握文章節奏。
以〈六識〉為例,描述的是敘事者住六樓,用各種感官揣測一至五樓的鄰居各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六識是指「眼耳鼻舌身意」,前五者是感官,末者是辨認與詮釋感官的心思,所以核心在「意」,但那一至五樓的鄰居是如何被用各種感官推測生活內容和人格特質,也必須寫到。若字數要壓在300字以下,每一識最多就只能分到50個字,過於侷促;反之,若上限是800字,每一識就有133字可用,把鄰居的生活和特質寫出來就比較簡單。此文用了將近七百字,也就是平均每116字就能描述一戶,五戶鄰居各異,再加上自己這戶,統結全文。
300字以下,能講的情節其實比多數人想像中的多,只是就無法緩慢鋪陳,文字需用在刀口上。若懂得精煉,就連雙重反轉的故事都寫得出來;若不懂如何精煉,就只能寫個生活中的小點,若這個小點沒有深厚寓意也沒有點出人性,就會變成一篇失敗的文章。寫作者必須了解「最短篇並非只能寫個生活中的小點」,否則再怎麼寫也沒辦法寫出個人特色,因為這種寫法大家都會,只要已有人用這種方式寫出名堂,後面就再也沒人能靠這個出頭。
以〈鞋子、背包,和名片〉為例,可以看到300字就能雙重反轉的寫法,看到搭捷運驚魂的事件始末,看到三種象徵如何用自然的方式實體化。此種精煉的案例,只是拋磚引玉的起頭,只要其他作者願意突破「最短篇放不了什麼內容」的成見,各種前所未見的最短篇就會陸續出現,此種文類的發展就會有革命性的進步。
100字以下,我想特別提到百字小說的練習,它可以放最簡單的故事,簡訊文學就是百字小說的代表。最簡單的故事要如何意味深長?這是很有意思的挑戰。它可以當成有趣的寫作入門遊戲,也可以用來磨練寫最短篇所需的精煉文字能力,甚至連已經很有成就的作家都可以拿百字小說來挑戰自己的極限。
以〈理想工作〉為例,是將上限300字壓縮到100字的百字小說類型,特質是它仍被放入較多訊息,有起承轉合的完整結構,且有角色互動。此篇小說表現出值得思考的雙重面向,一面是「人為了家庭和諧就必須妥協」的無奈,另一面是「人為了自家私利就什麼下流手段都使得出來」的諷刺。通常人都不覺得自己是壞人,會覺得自己做了不恰當的事都是被逼的;但若自己因別人不恰當的對待而受害,就會覺得對方是壞人。作者刻意用外聚焦(第三人稱全知觀點)敘事,讓讀者用讀者自己的立場和直覺判讀此文主題,就像一面鏡子,而這是在極小的篇幅中製造歧義性的方式,驗證了即便只有百字也可放入小說技法的可能。至於簡訊文學,又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百字小說類型,無法用三言兩語介紹它,所以本文暫且按下不表。
總而言之,小說是主文類時,極短篇為它的次文類,極短篇的篇幅比短篇小說更短;極短篇當中還可區分不同的篇幅,作者可用100字、300字、800字這三個分水嶺,練習不同篇幅的寫作方式。不同的篇幅適合不同的內容、技巧、題材、主題,所以小說以字數多寡去區分次文類,有其道理。只要能掌握各種篇幅的寫作方式,那麼,無論字數長短都能寫出佳作。
註:本文所分析的四篇文本,皆可在網路上查詢到全文。
創作花園
一支鉛筆的死/魚國
*12*
量販店的層架上,猶如疲倦壓迫著胸口,疊滿了一座又一座成排的盒裝鉛筆,有的傾倒而散亂,有的早已堆到天花板。鉛筆卡西米和他11個兄弟姐妹們,就在一個平常的下午,被放進了手推車裡。
辦公室的總務小姐每到採購時間,總是一面推購物車,一面講電話講。
「一盒10元,一支不到一塊,比衛生紙還便宜。」
「你說什麼?」
「沒啦!」你剛說他又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他昨天又沒回我簡訊了。」
「啊,好過分喔。」
車體不安穩的左右晃動,垃圾袋被兩串衛生紙不時地撞擊,幾乎快掉了出去。而卡西米這邊的情況也不好,原本身體就很虛弱的表姐瑪蒂達,筆芯好像裂了。
講不完的電話,掩蓋了卡西米微弱的吶喊:「拜託請你輕一點,請你輕一點。」
*再見了!瑪蒂達*
晚上九點零七分的辦公室,只剩鉛筆磨擦白紙的聲音。業務小姐把頭埋在一堆零亂的報價表裡,嘴裡止不住的碎念:「12塊美金要做一條滑雪褲,一定會賠錢。唉!怎麼又斷了。」斷了心的瑪蒂達,就這麼被丟進垃圾桶。瑪蒂達已經很久沒說話了,雖然她一直都在卡西米的身旁,但卻有一種很遙遠的感覺,好像她還跟其他的家人留在大賣場,可是就在剛才,他似乎聽見瑪蒂達在向他告別,他的心痛突然有了真實的感覺。
「我在加班,你先回去啦。」
「我從八點就開始等到現在耶!肚子快餓死了。」
「那你先去吃飯嘛。」
「不要啦!你趕快下班啦!是我比較重要還是工作比較重要啊?」
「算了!不跟你吵了。」
和男朋友吵完架的業務小姐,掛上電話後,順手就拿起卡西米不停的往桌上猛敲。
*細縫中的三個月*
上班的時間到了,電燈一盞盞的亮了起來。感覺又急又擔心的電話鈴聲,響破了凝滯在辦公室內的安靜,所有的爭奪和壓力,瞬間從裂縫竄出,瀰漫開來。經理先生一手拿著咖啡,一手抱起整疊連夜趕出來的報價表。
「哎呀!不好意思,有一張掉到裡面了。」
「沒關係、沒關係,用鉛筆應該可以勾出來,它還蠻長的。」
「沒辦法吧!再印一張啦!」
「啊!我的鉛筆也掉進去了。」
一如往常,燈亮、燈又熄了,偶爾稀落的橡皮屑會緩緩的灑下,有時又會有一張紙掉下來,還有業務小姐的耳環也一直在這裡。只是卡西米已經不再期待,那微微透進來的亮光。
*12*
絕望變成厚厚的灰塵,覆蓋在卡西米的身上,如果他還有心跳,大概一分鐘只跳12下。
茶水間裡,總務小姐抓起業務小姐的手,一臉八掛的問著:
「最近怎麼都沒有看到你男朋友來接你?」
「在忙吧。」
「喔,明天我又要去採購,你有沒有要買什麼?」
「再給我幾支鉛筆吧!都不知道跑去那裡了。」
一場誤會/木玉貝
「小慧!小慧!等等我。」胖胖的男孩喘著氣追上那女孩。
「叫什麼叫,叫你不要跟著我,聽不懂。」微翹著下巴的女孩,眼睛根本沒看著男孩。
「是這樣,這個假日不知道妳有沒有空,我想約……」
「想約我!想約我的人已經排到臺灣海峽,有的還正要從大陸偷渡過來呢!」
「我是說,如果你可以好好抓住……」
「如果你和狗屎從天上掉下來,我會好好抓住狗屎的,好了!走開,別煩我。」
十年後,胖胖的女孩坐在餐廳大口咬著牛排。
「這個混蛋,約我還遲到,哼!還輪得到他,想當年要約我的人排到……」
這時,進來一位衣著時尚的型男,女孩看得牛排差點從嘴裡掉出來。
「咦?你不是……」
「是的,好久不見。」
「我是當時和狗屎從天上掉下來的那位,幸好我沒有掉在妳手上。」
「還有,當時我只是幫朋友的忙,對不起,今天約你的人還是他。」
門口站著一位肥佬,正露出黃牙對她笑。
人間娘娘/齊柏林
Mandy醒來,發現自己坐在追思會棚頂架上。
「咦,無常你怎麼來了?」
「來帶妳走呀,48小時到了。」
看到自己的大照片在靈堂前,那張老公最喜歡的紅衣照片。
這時現場看到她小學同學的唱詩:
「妳48年的光輝歲月,卻光亮的像鑽石,為周遭的人發光與發熱。人類的生命或許自己無法掌握長短,但卻可以變的寬廣。像你在媽媽、在家庭、工作、慈濟、社團等都是很熱心的。圓了別人,就是圓了自己……」
「這兩天天帝很滿意,妳算是下凡間來有不錯的成績。不過時間到了就是到了,來吃下這丸子。」無常接下來對Mandy說道。
Mandy回過神來心想,我是走了人間一遭,但這個人世間,怎麼這樣苦呢。看到世間老公Brian 削瘦的身影與不知悲傷的六歲兒子,不禁悲從中來,我還沒看到他長大。
「嘿,娘娘,妳可不要這樣。當初天帝答應妳兩天的人間體驗,可別讓我不好交差哦。」
「我不是啥麼娘娘,我只是Bruce的媽媽,Brian的老婆,我還沒完成我的職責呢!』對著無常叫吼著。
「別這樣。好,剩幾秒了,妳還有什麼留念的? 快吞下丸子。」
這時候,會場裡Brian說到哽咽「Mandy正在學國標舞,我想跟她跳一段。」薩克斯風響起音樂。
這時 Mandy縱身一跳,到了會場,跟Brian起舞步,呼了口氣給他,「我是會場唯一穿紅衣且因為有你而快樂的女人。」
在轉身,跨步的雙人合影同時,無常,突然丟了藥丸入Mandy口中。
會場裡,只剩Brian獨自舞步,在人間,在空中……
下水道之神/穆詳
眾所周知,水,能淨化世間汙穢。下水道有神明存在,首先察覺此一事實的,自然非最早掌握下水道建築技術的古羅馬人莫屬。
傳說,從行人錢袋不經意掉落至排水溝的通行貨幣,方能取悅下水道之神祇。根據《下水道神明考》一書記載,羅馬人為此仿效希臘城邦,採用青銅及白銀鑄造面積更小、質量更輕的圓形硬幣,俾使他們的錢幣得以沿著路面快速滾動,並裝出氣急敗壞的模樣在後方稍遠處狼狽追趕。等到「撲通」一聲宣告獻祭完滿結束,該名羅馬人更會因情緒激動以至喟嘆呻吟。狀甚懊惱,實則滿心歡喜。
時至今日,崇拜下水道神的基本樣貌,仍能在各地文化見著遺痕。
譬如說吧,歐式許願池的設計便酷肖放大數十倍,暴雨後人孔蓋被衝開的下水道入口;日本神社「賽錢箱」的頂端,其外觀常以猶如排水溝蓋的柵欄形狀來呈現;而臺灣寺廟的功德箱(或募款用的箱子),也難免讓人聯想起預留在厚實水泥塊之間的窄仄孔隙。凡此種種,皆可視為古老下水道信仰的流風所及。
筆者有幸,曾邂逅某位混跡人間的神官。當時,泥醉的他跪倒在路邊水溝蓋,哇啦哇啦,正盡情向偉大神靈傾吐氣味濁臭的禱詞。
「請教……神諭的內容為何?」我放膽問道。
「保持通暢,以免淤塞!」對方揩了揩嘴角,如是回覆之後,踩著踉蹌的步伐茫然離去。
小丑/yoz
一道巨光打在這個黃泥圓場上,階梯似的觀眾席擠滿了人潮,場內除了嘈雜還是嘈雜,小販趁著空檔沿路叫賣,坐在前排的胖小孩抓起了爆米花往嘴裡大口大口的塞進,場面突然一瞬間暗下,登場的華麗音樂一下,彩色的巨光燈四處投射,走出了一位穿著滑稽的小丑,紅白交錯的濃妝,覆蓋住了他真實的容顏,他畫上了香腸似的大嘴,帶上了柳丁般大小的紅子鼻子,外八的步出場中。
一盞巨光燈投射在他身上,但他卻一動也不動,觀眾以為是為戲而佈局而耐心等待,不耐煩的孩子們吵著爸媽說他到底要幹嘛?那些爸媽們只是食指貼著唇瓣,要孩子靜下心等待,並且跟他們說等等好戲就會上頭。
許久,也不見小丑做了什麼惹人發笑的愚笨動作,只見小丑臉上有珠珠的淚光滑落,摻著顏料的淚水,滴滴的落在黃泥土上,成了一點又一點暗沉的深咖啡色,小丑吸了一口氣,仰起了頭。
胖小孩將剛吃爆米花的空盒擲入場中,憤憤的說:「你到底是不是小丑啊?小角就是要負責作戲給我們看啊!」這句話引起了在場觀眾席的共鳴,其他人紛紛將能丟的東西全都丟向小丑。
場中的小丑任憑大家在他身上恣意的丟擲,他臉上的淚水依然沒有停歇,他用手抹去了臉上的涕淚,顏料在臉上糊成一團,他走向前,先讓自己靜一靜,然後才又抬起頭解釋:「我現在就是在作戲,我在演一場十分寫實的戲。」
有人向他丢了香蕉皮,大聲怒吼:「你這是哪門子的作戲?」
小丑只是跟他說:「請問你先前看過小丑流過淚嗎?我正在為你演一場你未曾看過的一場戲。」
小說時鐘/南西
曾有一段時間,我以為時間之傷真的存在。當我躺在這只床上再度抱著您時,我隱約感覺到您身上有只巨大的時鐘,正隨著我臉上的淚珠顫抖地崩落至千年之後。那時我淚眼潸潸,躺在您的身邊,懇求地問您:「母親,我可曾為您造一只時鐘?母親,我可曾為您造一只時鐘?母親,我可曾為您造一只時鐘?」
那些夜黑深深地,著實把我吞進您的內頁之鐘。彷若掉落在一片辭海裡,我一個字一個字攀爬,直到爬上了一座被洗滌過後的無人島。白茫茫一大片陸地,踩在上頭,意外中地軟。後來,沙土橫飛,把我也給吹得面目全非。
母親,現在我懂了。為何在那段幾乎空白的記憶裡,我試圖空下我和您。
因為我,自私得極致,想把您放進這只時鐘裡,因為您。您是一只小說時鐘。
還記得小時候帶我去的那間古老的鐘錶店吧。
「嘿,小公主又來了!這次想看什麼樣的錶呢?」那位年歲老邁的陳老闆總是以宏亮的嗓子對著我說。
而您臉上會笑盈盈地摸著我的頭推著我要我向眼前這位「老大叔」問好。坦白說,我實在不怎麼喜歡叫他「老大叔」,但我喜歡他家的鐘錶,也想讓您開心。
今天那位鐘錶店老闆(我還是不習慣叫他老大叔)的大兒子打電話給我。其實是在一陣沉悶之後,我才知道是他。
「欸,我老爸要去旅行了。」他說。
「噢,很好阿」我正在紛飛的稿件中執筆寫字。
「他說他希望小公主能送個禮物給他。」
「什麼禮物?」
「一支計時24小時的小說時鐘。」
「蛤!?」我一度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還停下筆再問了一遍。我才知道那位鐘錶店老闆正在醫院的加護病房休養,但情況並不樂觀,可能撐不過今晚。
這時,鐘錶店老闆的大兒子突然出聲。
「我老爸叫妳別太想念他,只要送他這個禮物就好。」他說。
但又是為什麼呢?論鐘錶我沒比他在行,論小說我還只是個菜鳥,我哪能給他什麼小說時鐘?
「為什麼?」我發愣地也把心中的疑問說出口了。
「其實也沒什麼啦!他說他想體驗看看小說中的生活,而且還說只有妳辦得到。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我實在拿他沒辦法。給這什麼要求,真是為難人。我看還是算了吧。」正當他要掛上電話時,我出了聲。
「等等!等我一下,我有!」我突然有種猛烈的衝動,彷彿我身上某個角落藏著一只小說時鐘正要脫疆而出。
「妳真有阿?」他問。
然後,我問了地點,一路奔到母親的住所,敲了門。
還好,您還在。
我向您要了那支您帶了二十年的舊錶,盡可能委婉謹慎地告訴您那位鐘錶店老闆的消息。在您匆忙跑去儲藏室找那支舊錶時,彷彿……彷彿時間也過了二十年,而我知道那支錶不長不短剛好就有您二十年的小說情節。
我會乖/巫品雨
爸爸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口和客人們寒暄,媽媽則是被討厭的親戚圍著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如果是平常的話我一定會到處亂跑,但今天爸媽好像還在生我的氣,我盡可能的乖乖坐在位子上,但今天實在是覺得太無聊了,我開始邊用手打起響指,邊時不時的用眼角的餘光警惕著爸爸會不會像平常那樣大聲的叫我安靜,但自從那天我沒有乖乖聽話以後,爸媽就一直不願意理我。「我不會再橫穿馬路了!」我站在一張熟悉的黑白照片前大聲呼喊,但所有人卻都像約好了一樣,全都繼續裝作沒聽到,繼續不理我。
品味/許翔程
他告訴他他的名字叫Michelle。
他一時沒有回意過來。
首先是,他們已經認識,還在這一年來互發了幾次email作職業上的連繫,雖半生不熟,也絕無忘卻之可能,無需重新介紹。難道他沒認出他來?但他上前主動自我介紹,就表示他認得他,或至少也知道他是誰。這是使他納悶的第一個問題。
再來,他要是真不認得他,自我介紹也不會劈頭就骰出個英文名號,太矯飾,不符場合,又跟他不暱。
三,記得他email帳號是Michael,對了,沒錯,怎麼變成Michelle?難道是諧音?而且Michelle,應為陰性女性名字,使他更加困惑。他又瞥了他一眼,見他左小指上戴的一小枚鑽戒。
還記得去年商定後應酬場合,他帶未婚妻一起赴約,女人嫻媪嬌麗,真和他是一對漂亮醒眼的才子佳人,夫妻恩愛,膠漆如影,女人手上戴著一顆一克拉蒂芙尼粉紅鑽戒,耀茫耀茫的,讓旁圍那些同性同事們喂嘆煞羨不已,直誇他品味怎麼這麼好。
而他手上現在戴的這一枚,不就是那同樣的一枚?
他推卸一番,說他還有事,無能奉陪會後酒,必先告辭。男人臉上似忽突現出輕微的失望的表情,而一掠而過,亦微笑又轉身向別同性同事們,繼續自我展樣介紹著。
多年後,他才恍然悟過來,他的疑困,與這件事的種種源溯及結尾,終究應該,還是於那男人左手小指上所戴的蒂芙尼一克拉包邊鑲嵌瑩瑩閃爍的粉鑽有關。
臭豆腐/Emily
她邊吃臭豆腐,邊想那名深愛傑森的女人。
她一眼就看見手煞車旁,名為若詩的女人送他一瓶玫瑰香水,另附上一張紙條祝他生日快樂。
有回坐傑森的車,整車子的玫瑰香水味道,甚至每回他們相愛時,玫瑰味還殘留在她腦海裡,讓她覺得噁心。
她不敢問、也不能問,更時常覺得傑森不如初期般對她關懷、熱誠,抑或用情。於是她顧徵信才稍稍得知那女人的名字和傑森的互動,但知道又怎樣,徵信索費一次比一次高,她遂放棄。
她回想會離開保羅,無非是保羅根本不曾關心過她,只懂得先問母親,再來對待她,讓她感到心寒,所以她離開保羅,而與曾猛烈追求她的傑森在一起,但傑森有一名深愛他的女人,且她知道傑森已膩了那女人啊。
想至此,她低聲咕噥:「真是個噁爛的臭豆腐!」
坐她身旁的傑森:「老闆,結帳!」
「我…還沒吃完耶!」
「妳剛不是說臭豆腐不好吃?且我等會兒要載我兒子補習,時間快到了,載妳回去吧?」
許願石/巫品雨
故事裡總是邪惡的醜陋法師擄走了應該美麗溫柔的公主,並搶走了能實現所有願望的許願石。
應該是善良英俊的王子撕下了國王張貼的招賢啟事,獨自殺進了法師的高塔。但才剛和正在準備水果餐的法師打了個照面,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踩到法師順手丟出的橘子皮立刻跌飛。
公主撿起王子落下的破鐵鍬,邊大喊著邊向法師用力揮去,鐵鍬緩慢的在空中畫出一道毫無美感的弧線,早已生鏽的切面划傷了法師的身體,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法師回過頭,露出略帶哀傷的笑容。
他將手伸進斗篷裡,拿出那顆能實現一切願望的許願石,將它放在嘴邊,緩緩說道:
「讓在這個房間裡真心愛著公主的人,灰飛煙滅吧。」
一陣光芒閃過,法師瞬間化成了灰霧,漫天飛舞,隨風飄散。
王子擦了擦因為長年農忙而早已長繭的雙手,將胖得根本走不動路,嘴邊還留著沒擦乾的橘色汁液的公主送回了王宮。
國王十分開心的按照招賢啟事上面的約定,將整個王國和如山的債務交給了善良英俊的王子,並在王子精神失常之際為他和公主舉行了盛大的婚禮。
從此以後,王子和公主一如往常的結局,永遠過著,大概是幸福快樂的日子。
報告連長,我們被俘虜了!/木玉貝
五米直徑,一米深的人工砲彈坑裡,兩個菜鳥新兵睡得正酣。此時部隊接獲命令,結束防守,為了不驚動敵方,部隊需迅速而安靜的離開。
遠處漁船啪咑啪咑的馬達聲驚醒其中一個新兵。
「喂!喂!醒一醒。」
「啥?要集合了嗎?」
「集合你個頭!部隊不見了!部隊不見了!」
兩人趕忙爬出彈坑,察看其他的砲彈坑,果真沒半個人。
「怎麼會這樣!」
「一定是故意丟下我們的,楊排平常就看我們不爽。」
「想想辦法,逃兵是要判軍法的。」
「判幾年啊?該不會不能退伍。」
「你秀逗喔,想辦法啦!」
遠遠地,有另一個部隊接近,但是鋼盔上的標示和他們不一樣。
「喂!是敵軍。」
「啊,慘了!踩到屎又跌落屎坑。」
「等等…,也許這是個機會。」
「報告敵軍連長,我們是伍洞貳旅第參營第參連二兵,因為追趕敵軍迷路,不慎被連長您的部隊俘虜,可否請連長回報我們的部隊,我們回不去了。」
連長瞪大眼,沒看過這麼大膽的天兵,正想開罵,突然,背著無線話筒的通信兵傳來上級的密令,要連長接聽,連長聽完急忙似的。「輔導長,這兩個傢伙處理一下,我先趕回去,新調令下來了。」
過了好一會兒,兩個菜鳥也不曉得該怎麼辦,於是借了敵軍的無線話筒打回連上。
「報告連長,我們是二兵李榮和鳥蛋,我們被敵軍俘虜了,所以趕不回去。」
話一說完,只聽見電話那頭一陣臭罵。
「去你個俘虜,馬上給我回來關禁閉」
說者正是敵軍連長,此刻正坐在菜鳥新兵的部隊連長辦公室,桌上公文寫著:「為了配合敵軍連長投誠的演習,張大成連長即刻調任為伍洞貳旅第參營第參連連長,文到生效。」
斯摩爾福推理劇場/陶瑜
相同時間、地點、場景,又一宗命案發生。
這已是今年的第三起了。
「無庸置疑,絕對是預謀……」斯摩爾福匍匐地面,銳利的目光逡巡四周,陷入了沉思。
離奇的是,空蕩蕩的十坪套房內,門緊鎖,氣窗半閉,纖塵不染的大理石地磚上,未留下任何指紋或足跡,只有一灘突兀的水漬與碎玻璃。
斯摩爾福叼著骨頭,想像並模擬兇嫌以蹲伏之姿,由低處向高處凝視被害者的眼神。他大膽推測,被害者極可能遭到長期禁錮,為了求生奮力一搏,卻不幸羊落虎口。
那麼,兇嫌如何能逃脫眾人的視線呢?對屋內環境如此熟悉,作案時又未驚動左鄰右舍,肯定是箇中老手。另一方面,不斷採取重複的犯罪手法,也反映其性格上的偏執。但犯案的動機究竟是為情?為利?還是為報夙怨?斯摩爾福百思不解。
此時此刻,任誰都沒想到,真兇正在屋簷上悠閒地踱步,唇邊還銜著一截殷紅的魚尾。
無子棋/木玉貝
「打從一開始,你就沒手軟過。」黃衫老者捻了捻鬍子。
「是啊!不如此,我又怎能將你趕盡殺絕。」坐在棋盤對面的藍衫老者,沒經思考似的,飛快的向前出招。
「你的心夠狠!」黃衫老者歎了一口氣。
「不狠……怎能探囊取物。」藍衫老者嘴角似笑非笑。
「既然如此,沒什麼好說的,這一招,看你如何脫身!」。
「喔!空有架勢,但招式平平,不足為懼。」藍衫老者招招快速精采,黃衫老者卻步步為營,沒多久,黃衫老者窘態漸露,額頭斗大汗珠滑落,黃衫濕了一大片。
兩名老者站在棋桌前。大理石棋桌,白白淨淨,棋盤深紅隔線,清清楚楚。只是,無棋。這場,是對談?是對奕?抑或?
「阿伯,吃藥了沒?你又在跟你的冥間好友下祺哦,這盤誰贏啊?」護士小姐從走廊那頭走過來,大聲跟黃衫老者打招呼。
猴舌/陳琨和
1
陳小姐,二十八歲,大我一歲,是一位氣質優雅的美人。公司裡的男同事逮到機會時總會邀約她,唯獨我一人沒有這麼做過。
星期天早上,因為陳小姐家裡的電腦無法開機,於是對效力電腦維修部的我說:「能不能請你幫我看一下?」
陳小姐帶我進入屋內,招待我到客廳坐下後,隨即到廚房準備茶點。過一會兒,我看到一幅驚人的景象。一隻身長超過八十公分的猴子雙手端著托盤蹦蹦跳跳地走到我面前。
猴子笑嘻嘻地說:「嘿嘿嘿!想喝水嗎?不給!不給!嘿嘿嘿!反正等主人出來之後,你一定會看主人的身體一直吞口水,所以也不用喝水啦!嘿嘿嘿!」猴子說完後蹦蹦跳跳的跑走了。
猴子離開後,陳小姐端著茶點走到我面前。「讓你久等了,請用茶。」
「謝謝。」我說:「陳小姐妳有養猴子啊?」
「猴子?沒有啊,我一個住,並沒有養什麼寵物。」
「剛剛有一隻猴子端茶出來給我,就用妳手上那個托盤啊……」
「你說的猴子,是長什麼樣的猴子呢?」陳小姐打斷我的話,她把托盤拿高遮住美麗的臉龐。接著她慢慢的把托盤放下來,露出臉。我看了顫慄起來。陳小姐原本美麗的臉蛋已經變了。她已經不是陳小姐了。那張臉,那是一張猴子的臉。跟我看到的那隻猴子的臉一模一樣。
2
那隻猴子在我的夢裡出現,向我乞食。因為夢中的場景是我住的公寓,我走進廚房翻找水果,找出一根香蕉擱在地上。
3
隔天,陳小姐失蹤了。
4
經過十天,陳小姐依然還是行蹤不明。
5
我又夢到那隻猴子,牠又向我乞食。我因為陳小姐的失蹤感到心煩,不理會牠。猴子因此不悅。亂吼亂叫起來。我走到廚房拿了水果刀,把牠的舌頭割了。我這麼做了。突然夢境改變,滿口鮮血的猴子被黑暗吞噬,我移動到另一個夢境,一個房間,應該是哪裡的地下室吧。
6
醒來之後,我走出門,找尋在夢裡出現的地下室。我想陳小姐和那隻猴子一定有什麼關聯。我想那裡可能有什麼和陳小姐的失踨有關的線索,我腦子裡有這樣的想法。總之已經知道是一間地下室了。我想像著,陳小姐被包圍在黑暗中,肚子餓得半死的樣子,而她還活著,她咬著自己的手指頭,吃著上頭微薄的肉,吸著斷隻的血,腳邊散落著幾隻手指骨頭。
7
我住的公寓底下就有一間地下室,我打算從這裡開始找。我打開平常根本沒有住戶接近的地下室大門,然後在角落停下了腳步。角落那裡有一只鐵製欄杆的籠子。我慢慢靠近那只籠子,我看見籠子裡面躺著一具人形的東西。我嚇一跳,那是陳小姐。
陳小姐被我喚醒後,發出尖叫。想必是覺得「得救了」吧。憔悴的臉上不斷有淚水滴下來。她似乎想告訴我什麼,卻說不出話。沒辦法說話嗎?我從右邊口袋拿出便條紙和一隻原子筆給陳小姐。示意她用寫的。
「放過我。」
陳小姐在紙條上這麼寫,接著我伸出左手抓住陳小姐的右手腕,右手抽出原子筆再把紙條翻面過去,也在上面寫了字。
「不行。」
菩薩老大/木玉貝
阿雄不停的撥弄手中的念珠,眼睛卻望向道路的一方。
「該來了吧!」心中嘀咕著,不自覺念珠越撥越快,簡直旋轉似的。
「第一次,不行漏氣。」
阿雄吐了口痰在地上,看了看,隨即踢了些土把它蓋上。
這時,遠遠的傳來低沉的蜂鳴聲。
「騎那麼快,會出事的。」
沒多久,約莫五、六輛摩托車的年輕人,急速的朝阿雄這個方向接近,阿雄伸個懶腰,站起身闊步走到路中間,雙手平舉。年輕人見有人擋路,一陣胡亂按喇叭後,尖銳的煞車聲此起彼落。
「幹!死老猴,活膩了。」
「阿彌陀佛,少年欸,歹路難行,騎卡慢,才會活卡久。」
「幹!死老猴,現在是怎樣,你無代無誌咒詛阮。」
「踹啦!踹他!讓他牙齒掉光光。」
後面起哄,帶頭的準備下車,突然,阿雄捲起袖子,露出上臂猛虎刺青,大喝一聲,抓起帶頭的車把,把車子往上一抬,帶頭猛不防踩不到地,整個人翻成四腳朝天。
「大仔!大仔!知啦,知啦,阮會騎卡慢。」
「騎30就好,要不然會出代誌。」
「好,好,30,30。」
「緊走啦!」帶頭的急忙對同伴說。
年輕人慌亂的發動車子,一行人歪七扭八的騎走。
阿雄突然大喊「擱卡慢勒!」
年輕人邊騎邊罵。
摩托車轉個路彎,赫然發現有一大半路基已被掏空,崩落的土石還在滾動。
年輕人嚇出一身冷汗。
過南洋的大英雄/木玉貝
阿公很喜歡吹牛,常常聽他講日據時代神勇的故事,不過他有一個很奇怪的習慣,只要一聽到飛機劃過天空的聲音,或是「咯咯咯」的聲音,他一定會馬上低下頭來,不因為什麼,就是習慣。
「那時候,緊張啊!只要湯匙碰到鋼杯一下,幾秒後砲彈就下來了,跟下雨一樣灑下來。」
「阿公,那你有沒有躲起來?」
「空擱!沒有躲起來要被炸死喔!」
小時候,阿公在我心裡面是「過南洋」的大英雄,因為我連屋後圍牆外的蕃薯田都不敢過去,只敢站在圍牆上跟著鄰居玩伴吆喝,看著他們偷挖蕃薯,或者被地主追著跑。不過我不喜歡聽阿公講躲轟炸的事,總覺得那不是大英雄該做的,阿公應該要跳出來,然後「咑……咑……」,把那幾架飛機打下來。
但是他真的那樣,也許我就聽不到阿公說故事了。
誤與悟/楊淑如
「咦……不好意思……這好像有點兒不對耶!」她對他說道。
她去商店購買生活日常用品,年輕的店員不慎將五百元當成一百元,找得了錯誤的餘額。雖然經過即時表示讓問題解決了,可是她為此忽然產生一番感概。
關於因彼此溝通不良,而導致離婚這件事,前夫該不會也對妻子的付出有所誤看,使自己的回報少得可憐呢?
算了,不願繼續重複著無誠無愛的日子,那麼就整理一下心情,將未來的人生好好地規劃吧!
說故事/PINK
因害怕被遺忘,每個人爭相上臺向世界自我介紹,努力包裝著自己的故事,舉凡出生那天起的事蹟到與寵物相處之道,凡人均堅信自己的人生與他人不同需要讚嘆,最好感動的令人流淚或令人激賞的需要鼓掌,每個故事都需要被聽見,每個人都渴望聚光燈聚焦在自己鼻尖。
為了領一張上台發表的號碼牌,傻傻跟在人群其後,在等待期間忍受無理推擠,學會對空氣怒吼埋怨,花大半時間忍耐,再花另外一半時間釋懷。偶爾有人會提起上台專業指導這個神奇噱頭,以拍胸氣勢掛保證「我跟你說!照我說的這樣做,就對了!」硬扯你臂膀都痛了才要饒手,好吧,靜下心聽他的所謂指導方針,一鬆懈他就露出欣喜若狂的臉,非得露出不耐神情才會自討沒趣離去,走時還聽得見他大大嘖了一聲「嘖!他不知道這下錯過大好機會」,此時你正慶幸自己錯過一次被竄改的機會。
在百無聊賴等待期間,開始觀察好不容易上臺的表情,有人上台便開始支支吾吾,忘了原先打好的草稿,只管玩弄頸上項鍊,擦擦西裝褲上皮帶頭。也有人一上台就先用手心梳起頂上油亮的西裝頭,扯扯領子輕輕喉嚨,以咳嗽聲做為一貫開場白。他站著筆挺話語自信,在必要時刻停頓,以眼神環繞整場觀眾眼睛,確認臺底下的觀眾,幾乎全然相信他所勾勒出的美麗畫面才滿意的點頭繼續,語畢觀眾席發出不少躁動,希望他說得更多更多,最好能以他的人生為範本,成為自己轉捩之一,萬人迷搖搖手指頭,留下一句眾人需各自努力,仰頭大笑離去。
好不容易等到自己上台,整整衣領,宛如潛水前的預備動作般深憋一口氣,一言不發僵硬走上臺前,深深向臺下觀眾一鞠躬,然後下台。一時間,空氣中存在著反應空缺所遺留下來的空檔,過了許久觀眾才恍若從夢境中驚醒,噓聲和喝采交織,不久歡呼隨即被下個麥克風音量掩蓋,眾人為另一個偉大人物吸引。此時,腳步頓時輕快,放下心中重擔,呼,還好自己的故事無需向任何人交代。
遺忘的行李/陳建甫
拿著畢業證書的我們各自離開學校,回到自己家鄉。而小胤和小葉都先搬走了。
那天下午,在萬金巷,天氣終於不再那麼酷熱。
公寓裡的垃圾已經全都被我丟掉,剩下幾袋自己的行李。
大哥依靠著車子,在駕駛座外抽著菸,他看著我把行李放進後車廂。
「大功告成,走吧!」他替我感到開心,終於全都搞定。
有幾台機車接近,經過我們身邊,直接滑行下去地下室停車場,男男女女相載,切過耳際時,我聽到他們討論著烤肉的事情。
「應該是大一吧?真好!」大哥好奇的看著他們。
「是啊,大一真好。」
轉眼,四年了。
「欸,大哥!」
「怎麼?」
「我有東西忘記拿了,你等我一下,我現在上去找。」
「還有東西?不是都搬光了?」
我不回頭的走進地下室。
才剛走進地下室,身後一台機車也跟著下來,經過我身旁時,才發現原來是我和我的女朋友,他們相載去買消夜,還買了一大堆,應該是準備熬夜拼畢業展。
再往前走,到了我們的停車格,我看見電子系的那幾個死對頭剛從電梯出來,旁邊是我和小葉剛停好車,正要走向電梯。兩班人馬互看了一眼,彼此都有點不屑。
我跟著我和小葉進入電梯,直達六樓,抵達我們的公寓,突然門自己打開,
「很慢耶!到底給不給上訴啊!我們都等很久了!」小豪站在門口幫我們開門。
「幹,這到底是誰家啊?為什麼你在這裡?」
我跟著我和小葉小豪,四人一同進門。
牌桌和麻將已經擺好,準備廝殺,我看著眼前的我和小葉各自進入自己房間,放包包換下衣服,阿欽拿著牌尺坐在客廳長椅,敲著桌子要我和小葉快一點,桌上放著幾道美味佳餚,我轉頭看見小胤又在廚房展現神乎其技。
陽光刺眼照進客廳,我走向客廳陽台,拉開紗門,突然天黑了。
剛剛還在廚房炒菜的小胤,出現在陽台抽菸,我回頭看見我穿著一條短褲,上半身赤裸的打開紗門進入陽台。小胤拿打火機給眼前的我,他們兩人聊著天,也不知道講到了什麼兩個一直狂傻笑。
拉開紗門回到客廳,小葉從房間走出來一臉剛睡醒的樣子,他說等等要練球,系隊來了幾個很可愛的學妹經理,身後陽台的我和小胤興奮著。
越過客廳,打開小胤的房門,喵喵很想走出來,我看見曉瑋在房間裡大叫,叫喵喵不准出去,小胤從電腦桌站起來,把喵喵抱回去。
我回頭,往小葉房間。打開房門,整齊的衣櫥和電腦桌,小葉正在玩電腦,我穿過了我的身體,直接拿起小葉的香水往身上噴
「幹,一百!」
「才噴一點而已,十塊!」
我出去小葉房間,走向廚房,小胤和莫文蔚兩人在大鍋炒菜,我看著我剛睡醒的樣子,從房間走出來,莫文蔚正問我想不想吃。
打開後方陽台,天又亮了,我站在那裡抽菸,回頭看小胤慢慢的從客廳走來後方陽台,問我今天有沒有上班?
他手上還拿著一罐高粱,問要不要一起喝。陽台的我拒絕他,因為等等要去打工了。
離開後方陽台,客廳的牌桌以及小豪阿欽都不見,只有小胤坐在客廳吃著蝦子,那是他釣最多的一次,一個晚上40多隻。
廚房有剛炒好的青菜,我看見我剛下班從冰箱拿出豆腐乳配白飯夾著青菜,依靠在陽台吃。
小葉房間傳來的重低音音響依舊大聲,他開門,因為聞到了廚房美味佳餚的味道。
我走向客廳,站在正中間。
接著,
身旁的一切開始快轉。
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
有人開門進來,有人開門出去,
有人走過我眼前,穿過我身體,有人追著貓,在客廳跑來跑去。
有人在我左手邊吵架,有人在我右手邊擁抱。
麻將桌擺了又收起,椅子上的人坐下又站起,
電視開了又關,關了又開,
音響一下大聲,一下小聲。
有人買了新衣新鞋,有人帶女朋友回家,
有人彈著吉他,有人罵著髒話。
時鐘快速轉動,日曆緩緩飄落。
最後有人收拾行李,
最後有人整理包裹,
最後有人清了垃圾,
最後有人關上自己房門,
關上自己房門,
最後一次關上自己房門。
接著,桌上放著一串鑰匙,
兩串鑰匙,
三串鑰匙。
不久,房東來了。
然後,房客走了。
我站在公寓門口,環視這空空蕩蕩的地方,
才發現,
我的大學生活,竟是如此飽滿。
我關上大門了。
走出大樓門口後,大哥看著我兩手空空,便一臉疑惑的樣子,
隨即,露出了笑容。
「原來如此,看來你找到你忘記拿的東西了。」
鏡像服務/木玉貝
這樣的感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每次照鏡子,她老是覺得鏡子裡不是她自己,而是另一個人。當然,她是不會相信有「鏡中之魔」這檔事,尤其上次打破了同學玩碟仙的碟子,更加使她認為那些都是無稽之談。但是,面對鏡子,這種說不出的異樣感覺,讓她不由得每一次都端詳自己許久。
「老公啊!他到底還要照多久,每次變成她的樣子都要特別久,悶死了!」
「親愛的,忍耐一點,幹我們鏡仙這一行,就是要做這樣的服務,要不然,妳可以申請做灶神或是門神啊。」
機。器!/A-wei
未來的世界,機器已進化為超級的物種,智慧遠遠超越人類,社會、物質、精神、甚至宗教,都自成一格,遠遠在人類之上,統治著世界。人類遂為次等的物種,在人類保留區內。
「你們這些人類聽著,偉大的機器物種,為實施優惠的政策,特別招慕自願的人類,加入我們智慧物種的行列。」在一處保留區內,機器宣達者大聲的宣布。
許多人高興的上前,如一堵圓圈得牆,在前面把在他們後面蹲伏的人們,遮蓋一道陰影。「很好!跟著指示前進吧」機器宣達者語調高昂的說著。於是人們排著長長的隊跟著機器宣達者,搭上了飛行器,往空中遠颺而去。
留下的人們,驚疑甫定的,望著越來越小的飛行器。……。
機器物種為招慕得部分人類,植入機器中子腦。人們一樣排著隊,依次進入一個碉堡大小的機器內,有一些聲音、陰影晃動著,出來的人們,頭上像戴上一層盔罩。人們欣喜的跳躍,他們的智慧大幅的提升了,是超級物種的一分子了。
而機器物種把他們下放到保留區,以感化其他的人類。這部分的人沾沾自喜變得驕傲,回到保留區內,欺壓剩下的人類。
「你,站住!」「這什麼樣子,低等沒用的東西」「你!幹什麼!這什麼態度!」「哈!滾開!」
於是人類蘊釀起義,反正對他們不好的,都在其列,不過因為害怕他們的勢力,而猶豫不決。
「機器自我更新!輸入邏輯密碼語言列!低!低!低!……。」
「伊!伊!伊!警告!邏輯密碼語言列錯誤!請再次……。」因邏輯密碼語言列錯誤而導致系統故障,一連串的失誤,機器物種於是毀滅。
機器物種於是毀滅,人類的對象剩下部分的中子腦人類,於是對他們發洩積壓的怨氣
人類遂將植入中子腦的人類砍頭,把他們的頭丟到回收場,堆積為小山。而人類再度陷入空虛。……。
人物:
機器:進化為智慧超越人類,超級的物種,統治著世界,卻因內部小誤差,走向自我毀滅。
人類:被機器物種超越,而部分被招募,植入機器中子腦。而人類蘊釀起義,卻步適逢機器滅亡,而轉而把矛頭對向植入中子腦的人類,而後再度陷入空虛。
*12*
量販店的層架上,猶如疲倦壓迫著胸口,疊滿了一座又一座成排的盒裝鉛筆,有的傾倒而散亂,有的早已堆到天花板。鉛筆卡西米和他11個兄弟姐妹們,就在一個平常的下午,被放進了手推車裡。
辦公室的總務小姐每到採購時間,總是一面推購物車,一面講電話講。
「一盒10元,一支不到一塊,比衛生紙還便宜。」
「你說什麼?」
「沒啦!」你剛說他又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他昨天又沒回我簡訊了。」
「啊,好過分喔。」
車體不安穩的左右晃動,垃圾袋被兩串衛生紙不時地撞擊,幾乎快掉了出去。而卡西米這邊的情況也不好,原本身體就很虛弱的表姐瑪蒂達,筆芯好像裂了。
講不完的電話,掩蓋了卡西米微弱的吶喊:「拜託請你輕一點,請你輕一點。」
*再見了!瑪蒂達*
晚上九點零七分的辦公室,只剩鉛筆磨擦白紙的聲音。業務小姐把頭埋在一堆零亂的報價表裡,嘴裡止不住的碎念:「12塊美金要做一條滑雪褲,一定會賠錢。唉!怎麼又斷了。」斷了心的瑪蒂達,就這麼被丟進垃圾桶。瑪蒂達已經很久沒說話了,雖然她一直都在卡西米的身旁,但卻有一種很遙遠的感覺,好像她還跟其他的家人留在大賣場,可是就在剛才,他似乎聽見瑪蒂達在向他告別,他的心痛突然有了真實的感覺。
「我在加班,你先回去啦。」
「我從八點就開始等到現在耶!肚子快餓死了。」
「那你先去吃飯嘛。」
「不要啦!你趕快下班啦!是我比較重要還是工作比較重要啊?」
「算了!不跟你吵了。」
和男朋友吵完架的業務小姐,掛上電話後,順手就拿起卡西米不停的往桌上猛敲。
*細縫中的三個月*
上班的時間到了,電燈一盞盞的亮了起來。感覺又急又擔心的電話鈴聲,響破了凝滯在辦公室內的安靜,所有的爭奪和壓力,瞬間從裂縫竄出,瀰漫開來。經理先生一手拿著咖啡,一手抱起整疊連夜趕出來的報價表。
「哎呀!不好意思,有一張掉到裡面了。」
「沒關係、沒關係,用鉛筆應該可以勾出來,它還蠻長的。」
「沒辦法吧!再印一張啦!」
「啊!我的鉛筆也掉進去了。」
一如往常,燈亮、燈又熄了,偶爾稀落的橡皮屑會緩緩的灑下,有時又會有一張紙掉下來,還有業務小姐的耳環也一直在這裡。只是卡西米已經不再期待,那微微透進來的亮光。
*12*
絕望變成厚厚的灰塵,覆蓋在卡西米的身上,如果他還有心跳,大概一分鐘只跳12下。
茶水間裡,總務小姐抓起業務小姐的手,一臉八掛的問著:
「最近怎麼都沒有看到你男朋友來接你?」
「在忙吧。」
「喔,明天我又要去採購,你有沒有要買什麼?」
「再給我幾支鉛筆吧!都不知道跑去那裡了。」
一場誤會/木玉貝
「小慧!小慧!等等我。」胖胖的男孩喘著氣追上那女孩。
「叫什麼叫,叫你不要跟著我,聽不懂。」微翹著下巴的女孩,眼睛根本沒看著男孩。
「是這樣,這個假日不知道妳有沒有空,我想約……」
「想約我!想約我的人已經排到臺灣海峽,有的還正要從大陸偷渡過來呢!」
「我是說,如果你可以好好抓住……」
「如果你和狗屎從天上掉下來,我會好好抓住狗屎的,好了!走開,別煩我。」
十年後,胖胖的女孩坐在餐廳大口咬著牛排。
「這個混蛋,約我還遲到,哼!還輪得到他,想當年要約我的人排到……」
這時,進來一位衣著時尚的型男,女孩看得牛排差點從嘴裡掉出來。
「咦?你不是……」
「是的,好久不見。」
「我是當時和狗屎從天上掉下來的那位,幸好我沒有掉在妳手上。」
「還有,當時我只是幫朋友的忙,對不起,今天約你的人還是他。」
門口站著一位肥佬,正露出黃牙對她笑。
人間娘娘/齊柏林
Mandy醒來,發現自己坐在追思會棚頂架上。
「咦,無常你怎麼來了?」
「來帶妳走呀,48小時到了。」
看到自己的大照片在靈堂前,那張老公最喜歡的紅衣照片。
這時現場看到她小學同學的唱詩:
「妳48年的光輝歲月,卻光亮的像鑽石,為周遭的人發光與發熱。人類的生命或許自己無法掌握長短,但卻可以變的寬廣。像你在媽媽、在家庭、工作、慈濟、社團等都是很熱心的。圓了別人,就是圓了自己……」
「這兩天天帝很滿意,妳算是下凡間來有不錯的成績。不過時間到了就是到了,來吃下這丸子。」無常接下來對Mandy說道。
Mandy回過神來心想,我是走了人間一遭,但這個人世間,怎麼這樣苦呢。看到世間老公Brian 削瘦的身影與不知悲傷的六歲兒子,不禁悲從中來,我還沒看到他長大。
「嘿,娘娘,妳可不要這樣。當初天帝答應妳兩天的人間體驗,可別讓我不好交差哦。」
「我不是啥麼娘娘,我只是Bruce的媽媽,Brian的老婆,我還沒完成我的職責呢!』對著無常叫吼著。
「別這樣。好,剩幾秒了,妳還有什麼留念的? 快吞下丸子。」
這時候,會場裡Brian說到哽咽「Mandy正在學國標舞,我想跟她跳一段。」薩克斯風響起音樂。
這時 Mandy縱身一跳,到了會場,跟Brian起舞步,呼了口氣給他,「我是會場唯一穿紅衣且因為有你而快樂的女人。」
在轉身,跨步的雙人合影同時,無常,突然丟了藥丸入Mandy口中。
會場裡,只剩Brian獨自舞步,在人間,在空中……
下水道之神/穆詳
眾所周知,水,能淨化世間汙穢。下水道有神明存在,首先察覺此一事實的,自然非最早掌握下水道建築技術的古羅馬人莫屬。
傳說,從行人錢袋不經意掉落至排水溝的通行貨幣,方能取悅下水道之神祇。根據《下水道神明考》一書記載,羅馬人為此仿效希臘城邦,採用青銅及白銀鑄造面積更小、質量更輕的圓形硬幣,俾使他們的錢幣得以沿著路面快速滾動,並裝出氣急敗壞的模樣在後方稍遠處狼狽追趕。等到「撲通」一聲宣告獻祭完滿結束,該名羅馬人更會因情緒激動以至喟嘆呻吟。狀甚懊惱,實則滿心歡喜。
時至今日,崇拜下水道神的基本樣貌,仍能在各地文化見著遺痕。
譬如說吧,歐式許願池的設計便酷肖放大數十倍,暴雨後人孔蓋被衝開的下水道入口;日本神社「賽錢箱」的頂端,其外觀常以猶如排水溝蓋的柵欄形狀來呈現;而臺灣寺廟的功德箱(或募款用的箱子),也難免讓人聯想起預留在厚實水泥塊之間的窄仄孔隙。凡此種種,皆可視為古老下水道信仰的流風所及。
筆者有幸,曾邂逅某位混跡人間的神官。當時,泥醉的他跪倒在路邊水溝蓋,哇啦哇啦,正盡情向偉大神靈傾吐氣味濁臭的禱詞。
「請教……神諭的內容為何?」我放膽問道。
「保持通暢,以免淤塞!」對方揩了揩嘴角,如是回覆之後,踩著踉蹌的步伐茫然離去。
小丑/yoz
一道巨光打在這個黃泥圓場上,階梯似的觀眾席擠滿了人潮,場內除了嘈雜還是嘈雜,小販趁著空檔沿路叫賣,坐在前排的胖小孩抓起了爆米花往嘴裡大口大口的塞進,場面突然一瞬間暗下,登場的華麗音樂一下,彩色的巨光燈四處投射,走出了一位穿著滑稽的小丑,紅白交錯的濃妝,覆蓋住了他真實的容顏,他畫上了香腸似的大嘴,帶上了柳丁般大小的紅子鼻子,外八的步出場中。
一盞巨光燈投射在他身上,但他卻一動也不動,觀眾以為是為戲而佈局而耐心等待,不耐煩的孩子們吵著爸媽說他到底要幹嘛?那些爸媽們只是食指貼著唇瓣,要孩子靜下心等待,並且跟他們說等等好戲就會上頭。
許久,也不見小丑做了什麼惹人發笑的愚笨動作,只見小丑臉上有珠珠的淚光滑落,摻著顏料的淚水,滴滴的落在黃泥土上,成了一點又一點暗沉的深咖啡色,小丑吸了一口氣,仰起了頭。
胖小孩將剛吃爆米花的空盒擲入場中,憤憤的說:「你到底是不是小丑啊?小角就是要負責作戲給我們看啊!」這句話引起了在場觀眾席的共鳴,其他人紛紛將能丟的東西全都丟向小丑。
場中的小丑任憑大家在他身上恣意的丟擲,他臉上的淚水依然沒有停歇,他用手抹去了臉上的涕淚,顏料在臉上糊成一團,他走向前,先讓自己靜一靜,然後才又抬起頭解釋:「我現在就是在作戲,我在演一場十分寫實的戲。」
有人向他丢了香蕉皮,大聲怒吼:「你這是哪門子的作戲?」
小丑只是跟他說:「請問你先前看過小丑流過淚嗎?我正在為你演一場你未曾看過的一場戲。」
小說時鐘/南西
曾有一段時間,我以為時間之傷真的存在。當我躺在這只床上再度抱著您時,我隱約感覺到您身上有只巨大的時鐘,正隨著我臉上的淚珠顫抖地崩落至千年之後。那時我淚眼潸潸,躺在您的身邊,懇求地問您:「母親,我可曾為您造一只時鐘?母親,我可曾為您造一只時鐘?母親,我可曾為您造一只時鐘?」
那些夜黑深深地,著實把我吞進您的內頁之鐘。彷若掉落在一片辭海裡,我一個字一個字攀爬,直到爬上了一座被洗滌過後的無人島。白茫茫一大片陸地,踩在上頭,意外中地軟。後來,沙土橫飛,把我也給吹得面目全非。
母親,現在我懂了。為何在那段幾乎空白的記憶裡,我試圖空下我和您。
因為我,自私得極致,想把您放進這只時鐘裡,因為您。您是一只小說時鐘。
還記得小時候帶我去的那間古老的鐘錶店吧。
「嘿,小公主又來了!這次想看什麼樣的錶呢?」那位年歲老邁的陳老闆總是以宏亮的嗓子對著我說。
而您臉上會笑盈盈地摸著我的頭推著我要我向眼前這位「老大叔」問好。坦白說,我實在不怎麼喜歡叫他「老大叔」,但我喜歡他家的鐘錶,也想讓您開心。
今天那位鐘錶店老闆(我還是不習慣叫他老大叔)的大兒子打電話給我。其實是在一陣沉悶之後,我才知道是他。
「欸,我老爸要去旅行了。」他說。
「噢,很好阿」我正在紛飛的稿件中執筆寫字。
「他說他希望小公主能送個禮物給他。」
「什麼禮物?」
「一支計時24小時的小說時鐘。」
「蛤!?」我一度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還停下筆再問了一遍。我才知道那位鐘錶店老闆正在醫院的加護病房休養,但情況並不樂觀,可能撐不過今晚。
這時,鐘錶店老闆的大兒子突然出聲。
「我老爸叫妳別太想念他,只要送他這個禮物就好。」他說。
但又是為什麼呢?論鐘錶我沒比他在行,論小說我還只是個菜鳥,我哪能給他什麼小說時鐘?
「為什麼?」我發愣地也把心中的疑問說出口了。
「其實也沒什麼啦!他說他想體驗看看小說中的生活,而且還說只有妳辦得到。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我實在拿他沒辦法。給這什麼要求,真是為難人。我看還是算了吧。」正當他要掛上電話時,我出了聲。
「等等!等我一下,我有!」我突然有種猛烈的衝動,彷彿我身上某個角落藏著一只小說時鐘正要脫疆而出。
「妳真有阿?」他問。
然後,我問了地點,一路奔到母親的住所,敲了門。
還好,您還在。
我向您要了那支您帶了二十年的舊錶,盡可能委婉謹慎地告訴您那位鐘錶店老闆的消息。在您匆忙跑去儲藏室找那支舊錶時,彷彿……彷彿時間也過了二十年,而我知道那支錶不長不短剛好就有您二十年的小說情節。
我會乖/巫品雨
爸爸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口和客人們寒暄,媽媽則是被討厭的親戚圍著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如果是平常的話我一定會到處亂跑,但今天爸媽好像還在生我的氣,我盡可能的乖乖坐在位子上,但今天實在是覺得太無聊了,我開始邊用手打起響指,邊時不時的用眼角的餘光警惕著爸爸會不會像平常那樣大聲的叫我安靜,但自從那天我沒有乖乖聽話以後,爸媽就一直不願意理我。「我不會再橫穿馬路了!」我站在一張熟悉的黑白照片前大聲呼喊,但所有人卻都像約好了一樣,全都繼續裝作沒聽到,繼續不理我。
品味/許翔程
他告訴他他的名字叫Michelle。
他一時沒有回意過來。
首先是,他們已經認識,還在這一年來互發了幾次email作職業上的連繫,雖半生不熟,也絕無忘卻之可能,無需重新介紹。難道他沒認出他來?但他上前主動自我介紹,就表示他認得他,或至少也知道他是誰。這是使他納悶的第一個問題。
再來,他要是真不認得他,自我介紹也不會劈頭就骰出個英文名號,太矯飾,不符場合,又跟他不暱。
三,記得他email帳號是Michael,對了,沒錯,怎麼變成Michelle?難道是諧音?而且Michelle,應為陰性女性名字,使他更加困惑。他又瞥了他一眼,見他左小指上戴的一小枚鑽戒。
還記得去年商定後應酬場合,他帶未婚妻一起赴約,女人嫻媪嬌麗,真和他是一對漂亮醒眼的才子佳人,夫妻恩愛,膠漆如影,女人手上戴著一顆一克拉蒂芙尼粉紅鑽戒,耀茫耀茫的,讓旁圍那些同性同事們喂嘆煞羨不已,直誇他品味怎麼這麼好。
而他手上現在戴的這一枚,不就是那同樣的一枚?
他推卸一番,說他還有事,無能奉陪會後酒,必先告辭。男人臉上似忽突現出輕微的失望的表情,而一掠而過,亦微笑又轉身向別同性同事們,繼續自我展樣介紹著。
多年後,他才恍然悟過來,他的疑困,與這件事的種種源溯及結尾,終究應該,還是於那男人左手小指上所戴的蒂芙尼一克拉包邊鑲嵌瑩瑩閃爍的粉鑽有關。
臭豆腐/Emily
她邊吃臭豆腐,邊想那名深愛傑森的女人。
她一眼就看見手煞車旁,名為若詩的女人送他一瓶玫瑰香水,另附上一張紙條祝他生日快樂。
有回坐傑森的車,整車子的玫瑰香水味道,甚至每回他們相愛時,玫瑰味還殘留在她腦海裡,讓她覺得噁心。
她不敢問、也不能問,更時常覺得傑森不如初期般對她關懷、熱誠,抑或用情。於是她顧徵信才稍稍得知那女人的名字和傑森的互動,但知道又怎樣,徵信索費一次比一次高,她遂放棄。
她回想會離開保羅,無非是保羅根本不曾關心過她,只懂得先問母親,再來對待她,讓她感到心寒,所以她離開保羅,而與曾猛烈追求她的傑森在一起,但傑森有一名深愛他的女人,且她知道傑森已膩了那女人啊。
想至此,她低聲咕噥:「真是個噁爛的臭豆腐!」
坐她身旁的傑森:「老闆,結帳!」
「我…還沒吃完耶!」
「妳剛不是說臭豆腐不好吃?且我等會兒要載我兒子補習,時間快到了,載妳回去吧?」
許願石/巫品雨
故事裡總是邪惡的醜陋法師擄走了應該美麗溫柔的公主,並搶走了能實現所有願望的許願石。
應該是善良英俊的王子撕下了國王張貼的招賢啟事,獨自殺進了法師的高塔。但才剛和正在準備水果餐的法師打了個照面,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踩到法師順手丟出的橘子皮立刻跌飛。
公主撿起王子落下的破鐵鍬,邊大喊著邊向法師用力揮去,鐵鍬緩慢的在空中畫出一道毫無美感的弧線,早已生鏽的切面划傷了法師的身體,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法師回過頭,露出略帶哀傷的笑容。
他將手伸進斗篷裡,拿出那顆能實現一切願望的許願石,將它放在嘴邊,緩緩說道:
「讓在這個房間裡真心愛著公主的人,灰飛煙滅吧。」
一陣光芒閃過,法師瞬間化成了灰霧,漫天飛舞,隨風飄散。
王子擦了擦因為長年農忙而早已長繭的雙手,將胖得根本走不動路,嘴邊還留著沒擦乾的橘色汁液的公主送回了王宮。
國王十分開心的按照招賢啟事上面的約定,將整個王國和如山的債務交給了善良英俊的王子,並在王子精神失常之際為他和公主舉行了盛大的婚禮。
從此以後,王子和公主一如往常的結局,永遠過著,大概是幸福快樂的日子。
報告連長,我們被俘虜了!/木玉貝
五米直徑,一米深的人工砲彈坑裡,兩個菜鳥新兵睡得正酣。此時部隊接獲命令,結束防守,為了不驚動敵方,部隊需迅速而安靜的離開。
遠處漁船啪咑啪咑的馬達聲驚醒其中一個新兵。
「喂!喂!醒一醒。」
「啥?要集合了嗎?」
「集合你個頭!部隊不見了!部隊不見了!」
兩人趕忙爬出彈坑,察看其他的砲彈坑,果真沒半個人。
「怎麼會這樣!」
「一定是故意丟下我們的,楊排平常就看我們不爽。」
「想想辦法,逃兵是要判軍法的。」
「判幾年啊?該不會不能退伍。」
「你秀逗喔,想辦法啦!」
遠遠地,有另一個部隊接近,但是鋼盔上的標示和他們不一樣。
「喂!是敵軍。」
「啊,慘了!踩到屎又跌落屎坑。」
「等等…,也許這是個機會。」
「報告敵軍連長,我們是伍洞貳旅第參營第參連二兵,因為追趕敵軍迷路,不慎被連長您的部隊俘虜,可否請連長回報我們的部隊,我們回不去了。」
連長瞪大眼,沒看過這麼大膽的天兵,正想開罵,突然,背著無線話筒的通信兵傳來上級的密令,要連長接聽,連長聽完急忙似的。「輔導長,這兩個傢伙處理一下,我先趕回去,新調令下來了。」
過了好一會兒,兩個菜鳥也不曉得該怎麼辦,於是借了敵軍的無線話筒打回連上。
「報告連長,我們是二兵李榮和鳥蛋,我們被敵軍俘虜了,所以趕不回去。」
話一說完,只聽見電話那頭一陣臭罵。
「去你個俘虜,馬上給我回來關禁閉」
說者正是敵軍連長,此刻正坐在菜鳥新兵的部隊連長辦公室,桌上公文寫著:「為了配合敵軍連長投誠的演習,張大成連長即刻調任為伍洞貳旅第參營第參連連長,文到生效。」
斯摩爾福推理劇場/陶瑜
相同時間、地點、場景,又一宗命案發生。
這已是今年的第三起了。
「無庸置疑,絕對是預謀……」斯摩爾福匍匐地面,銳利的目光逡巡四周,陷入了沉思。
離奇的是,空蕩蕩的十坪套房內,門緊鎖,氣窗半閉,纖塵不染的大理石地磚上,未留下任何指紋或足跡,只有一灘突兀的水漬與碎玻璃。
斯摩爾福叼著骨頭,想像並模擬兇嫌以蹲伏之姿,由低處向高處凝視被害者的眼神。他大膽推測,被害者極可能遭到長期禁錮,為了求生奮力一搏,卻不幸羊落虎口。
那麼,兇嫌如何能逃脫眾人的視線呢?對屋內環境如此熟悉,作案時又未驚動左鄰右舍,肯定是箇中老手。另一方面,不斷採取重複的犯罪手法,也反映其性格上的偏執。但犯案的動機究竟是為情?為利?還是為報夙怨?斯摩爾福百思不解。
此時此刻,任誰都沒想到,真兇正在屋簷上悠閒地踱步,唇邊還銜著一截殷紅的魚尾。
無子棋/木玉貝
「打從一開始,你就沒手軟過。」黃衫老者捻了捻鬍子。
「是啊!不如此,我又怎能將你趕盡殺絕。」坐在棋盤對面的藍衫老者,沒經思考似的,飛快的向前出招。
「你的心夠狠!」黃衫老者歎了一口氣。
「不狠……怎能探囊取物。」藍衫老者嘴角似笑非笑。
「既然如此,沒什麼好說的,這一招,看你如何脫身!」。
「喔!空有架勢,但招式平平,不足為懼。」藍衫老者招招快速精采,黃衫老者卻步步為營,沒多久,黃衫老者窘態漸露,額頭斗大汗珠滑落,黃衫濕了一大片。
兩名老者站在棋桌前。大理石棋桌,白白淨淨,棋盤深紅隔線,清清楚楚。只是,無棋。這場,是對談?是對奕?抑或?
「阿伯,吃藥了沒?你又在跟你的冥間好友下祺哦,這盤誰贏啊?」護士小姐從走廊那頭走過來,大聲跟黃衫老者打招呼。
猴舌/陳琨和
1
陳小姐,二十八歲,大我一歲,是一位氣質優雅的美人。公司裡的男同事逮到機會時總會邀約她,唯獨我一人沒有這麼做過。
星期天早上,因為陳小姐家裡的電腦無法開機,於是對效力電腦維修部的我說:「能不能請你幫我看一下?」
陳小姐帶我進入屋內,招待我到客廳坐下後,隨即到廚房準備茶點。過一會兒,我看到一幅驚人的景象。一隻身長超過八十公分的猴子雙手端著托盤蹦蹦跳跳地走到我面前。
猴子笑嘻嘻地說:「嘿嘿嘿!想喝水嗎?不給!不給!嘿嘿嘿!反正等主人出來之後,你一定會看主人的身體一直吞口水,所以也不用喝水啦!嘿嘿嘿!」猴子說完後蹦蹦跳跳的跑走了。
猴子離開後,陳小姐端著茶點走到我面前。「讓你久等了,請用茶。」
「謝謝。」我說:「陳小姐妳有養猴子啊?」
「猴子?沒有啊,我一個住,並沒有養什麼寵物。」
「剛剛有一隻猴子端茶出來給我,就用妳手上那個托盤啊……」
「你說的猴子,是長什麼樣的猴子呢?」陳小姐打斷我的話,她把托盤拿高遮住美麗的臉龐。接著她慢慢的把托盤放下來,露出臉。我看了顫慄起來。陳小姐原本美麗的臉蛋已經變了。她已經不是陳小姐了。那張臉,那是一張猴子的臉。跟我看到的那隻猴子的臉一模一樣。
2
那隻猴子在我的夢裡出現,向我乞食。因為夢中的場景是我住的公寓,我走進廚房翻找水果,找出一根香蕉擱在地上。
3
隔天,陳小姐失蹤了。
4
經過十天,陳小姐依然還是行蹤不明。
5
我又夢到那隻猴子,牠又向我乞食。我因為陳小姐的失蹤感到心煩,不理會牠。猴子因此不悅。亂吼亂叫起來。我走到廚房拿了水果刀,把牠的舌頭割了。我這麼做了。突然夢境改變,滿口鮮血的猴子被黑暗吞噬,我移動到另一個夢境,一個房間,應該是哪裡的地下室吧。
6
醒來之後,我走出門,找尋在夢裡出現的地下室。我想陳小姐和那隻猴子一定有什麼關聯。我想那裡可能有什麼和陳小姐的失踨有關的線索,我腦子裡有這樣的想法。總之已經知道是一間地下室了。我想像著,陳小姐被包圍在黑暗中,肚子餓得半死的樣子,而她還活著,她咬著自己的手指頭,吃著上頭微薄的肉,吸著斷隻的血,腳邊散落著幾隻手指骨頭。
7
我住的公寓底下就有一間地下室,我打算從這裡開始找。我打開平常根本沒有住戶接近的地下室大門,然後在角落停下了腳步。角落那裡有一只鐵製欄杆的籠子。我慢慢靠近那只籠子,我看見籠子裡面躺著一具人形的東西。我嚇一跳,那是陳小姐。
陳小姐被我喚醒後,發出尖叫。想必是覺得「得救了」吧。憔悴的臉上不斷有淚水滴下來。她似乎想告訴我什麼,卻說不出話。沒辦法說話嗎?我從右邊口袋拿出便條紙和一隻原子筆給陳小姐。示意她用寫的。
「放過我。」
陳小姐在紙條上這麼寫,接著我伸出左手抓住陳小姐的右手腕,右手抽出原子筆再把紙條翻面過去,也在上面寫了字。
「不行。」
菩薩老大/木玉貝
阿雄不停的撥弄手中的念珠,眼睛卻望向道路的一方。
「該來了吧!」心中嘀咕著,不自覺念珠越撥越快,簡直旋轉似的。
「第一次,不行漏氣。」
阿雄吐了口痰在地上,看了看,隨即踢了些土把它蓋上。
這時,遠遠的傳來低沉的蜂鳴聲。
「騎那麼快,會出事的。」
沒多久,約莫五、六輛摩托車的年輕人,急速的朝阿雄這個方向接近,阿雄伸個懶腰,站起身闊步走到路中間,雙手平舉。年輕人見有人擋路,一陣胡亂按喇叭後,尖銳的煞車聲此起彼落。
「幹!死老猴,活膩了。」
「阿彌陀佛,少年欸,歹路難行,騎卡慢,才會活卡久。」
「幹!死老猴,現在是怎樣,你無代無誌咒詛阮。」
「踹啦!踹他!讓他牙齒掉光光。」
後面起哄,帶頭的準備下車,突然,阿雄捲起袖子,露出上臂猛虎刺青,大喝一聲,抓起帶頭的車把,把車子往上一抬,帶頭猛不防踩不到地,整個人翻成四腳朝天。
「大仔!大仔!知啦,知啦,阮會騎卡慢。」
「騎30就好,要不然會出代誌。」
「好,好,30,30。」
「緊走啦!」帶頭的急忙對同伴說。
年輕人慌亂的發動車子,一行人歪七扭八的騎走。
阿雄突然大喊「擱卡慢勒!」
年輕人邊騎邊罵。
摩托車轉個路彎,赫然發現有一大半路基已被掏空,崩落的土石還在滾動。
年輕人嚇出一身冷汗。
過南洋的大英雄/木玉貝
阿公很喜歡吹牛,常常聽他講日據時代神勇的故事,不過他有一個很奇怪的習慣,只要一聽到飛機劃過天空的聲音,或是「咯咯咯」的聲音,他一定會馬上低下頭來,不因為什麼,就是習慣。
「那時候,緊張啊!只要湯匙碰到鋼杯一下,幾秒後砲彈就下來了,跟下雨一樣灑下來。」
「阿公,那你有沒有躲起來?」
「空擱!沒有躲起來要被炸死喔!」
小時候,阿公在我心裡面是「過南洋」的大英雄,因為我連屋後圍牆外的蕃薯田都不敢過去,只敢站在圍牆上跟著鄰居玩伴吆喝,看著他們偷挖蕃薯,或者被地主追著跑。不過我不喜歡聽阿公講躲轟炸的事,總覺得那不是大英雄該做的,阿公應該要跳出來,然後「咑……咑……」,把那幾架飛機打下來。
但是他真的那樣,也許我就聽不到阿公說故事了。
誤與悟/楊淑如
「咦……不好意思……這好像有點兒不對耶!」她對他說道。
她去商店購買生活日常用品,年輕的店員不慎將五百元當成一百元,找得了錯誤的餘額。雖然經過即時表示讓問題解決了,可是她為此忽然產生一番感概。
關於因彼此溝通不良,而導致離婚這件事,前夫該不會也對妻子的付出有所誤看,使自己的回報少得可憐呢?
算了,不願繼續重複著無誠無愛的日子,那麼就整理一下心情,將未來的人生好好地規劃吧!
說故事/PINK
因害怕被遺忘,每個人爭相上臺向世界自我介紹,努力包裝著自己的故事,舉凡出生那天起的事蹟到與寵物相處之道,凡人均堅信自己的人生與他人不同需要讚嘆,最好感動的令人流淚或令人激賞的需要鼓掌,每個故事都需要被聽見,每個人都渴望聚光燈聚焦在自己鼻尖。
為了領一張上台發表的號碼牌,傻傻跟在人群其後,在等待期間忍受無理推擠,學會對空氣怒吼埋怨,花大半時間忍耐,再花另外一半時間釋懷。偶爾有人會提起上台專業指導這個神奇噱頭,以拍胸氣勢掛保證「我跟你說!照我說的這樣做,就對了!」硬扯你臂膀都痛了才要饒手,好吧,靜下心聽他的所謂指導方針,一鬆懈他就露出欣喜若狂的臉,非得露出不耐神情才會自討沒趣離去,走時還聽得見他大大嘖了一聲「嘖!他不知道這下錯過大好機會」,此時你正慶幸自己錯過一次被竄改的機會。
在百無聊賴等待期間,開始觀察好不容易上臺的表情,有人上台便開始支支吾吾,忘了原先打好的草稿,只管玩弄頸上項鍊,擦擦西裝褲上皮帶頭。也有人一上台就先用手心梳起頂上油亮的西裝頭,扯扯領子輕輕喉嚨,以咳嗽聲做為一貫開場白。他站著筆挺話語自信,在必要時刻停頓,以眼神環繞整場觀眾眼睛,確認臺底下的觀眾,幾乎全然相信他所勾勒出的美麗畫面才滿意的點頭繼續,語畢觀眾席發出不少躁動,希望他說得更多更多,最好能以他的人生為範本,成為自己轉捩之一,萬人迷搖搖手指頭,留下一句眾人需各自努力,仰頭大笑離去。
好不容易等到自己上台,整整衣領,宛如潛水前的預備動作般深憋一口氣,一言不發僵硬走上臺前,深深向臺下觀眾一鞠躬,然後下台。一時間,空氣中存在著反應空缺所遺留下來的空檔,過了許久觀眾才恍若從夢境中驚醒,噓聲和喝采交織,不久歡呼隨即被下個麥克風音量掩蓋,眾人為另一個偉大人物吸引。此時,腳步頓時輕快,放下心中重擔,呼,還好自己的故事無需向任何人交代。
遺忘的行李/陳建甫
拿著畢業證書的我們各自離開學校,回到自己家鄉。而小胤和小葉都先搬走了。
那天下午,在萬金巷,天氣終於不再那麼酷熱。
公寓裡的垃圾已經全都被我丟掉,剩下幾袋自己的行李。
大哥依靠著車子,在駕駛座外抽著菸,他看著我把行李放進後車廂。
「大功告成,走吧!」他替我感到開心,終於全都搞定。
有幾台機車接近,經過我們身邊,直接滑行下去地下室停車場,男男女女相載,切過耳際時,我聽到他們討論著烤肉的事情。
「應該是大一吧?真好!」大哥好奇的看著他們。
「是啊,大一真好。」
轉眼,四年了。
「欸,大哥!」
「怎麼?」
「我有東西忘記拿了,你等我一下,我現在上去找。」
「還有東西?不是都搬光了?」
我不回頭的走進地下室。
才剛走進地下室,身後一台機車也跟著下來,經過我身旁時,才發現原來是我和我的女朋友,他們相載去買消夜,還買了一大堆,應該是準備熬夜拼畢業展。
再往前走,到了我們的停車格,我看見電子系的那幾個死對頭剛從電梯出來,旁邊是我和小葉剛停好車,正要走向電梯。兩班人馬互看了一眼,彼此都有點不屑。
我跟著我和小葉進入電梯,直達六樓,抵達我們的公寓,突然門自己打開,
「很慢耶!到底給不給上訴啊!我們都等很久了!」小豪站在門口幫我們開門。
「幹,這到底是誰家啊?為什麼你在這裡?」
我跟著我和小葉小豪,四人一同進門。
牌桌和麻將已經擺好,準備廝殺,我看著眼前的我和小葉各自進入自己房間,放包包換下衣服,阿欽拿著牌尺坐在客廳長椅,敲著桌子要我和小葉快一點,桌上放著幾道美味佳餚,我轉頭看見小胤又在廚房展現神乎其技。
陽光刺眼照進客廳,我走向客廳陽台,拉開紗門,突然天黑了。
剛剛還在廚房炒菜的小胤,出現在陽台抽菸,我回頭看見我穿著一條短褲,上半身赤裸的打開紗門進入陽台。小胤拿打火機給眼前的我,他們兩人聊著天,也不知道講到了什麼兩個一直狂傻笑。
拉開紗門回到客廳,小葉從房間走出來一臉剛睡醒的樣子,他說等等要練球,系隊來了幾個很可愛的學妹經理,身後陽台的我和小胤興奮著。
越過客廳,打開小胤的房門,喵喵很想走出來,我看見曉瑋在房間裡大叫,叫喵喵不准出去,小胤從電腦桌站起來,把喵喵抱回去。
我回頭,往小葉房間。打開房門,整齊的衣櫥和電腦桌,小葉正在玩電腦,我穿過了我的身體,直接拿起小葉的香水往身上噴
「幹,一百!」
「才噴一點而已,十塊!」
我出去小葉房間,走向廚房,小胤和莫文蔚兩人在大鍋炒菜,我看著我剛睡醒的樣子,從房間走出來,莫文蔚正問我想不想吃。
打開後方陽台,天又亮了,我站在那裡抽菸,回頭看小胤慢慢的從客廳走來後方陽台,問我今天有沒有上班?
他手上還拿著一罐高粱,問要不要一起喝。陽台的我拒絕他,因為等等要去打工了。
離開後方陽台,客廳的牌桌以及小豪阿欽都不見,只有小胤坐在客廳吃著蝦子,那是他釣最多的一次,一個晚上40多隻。
廚房有剛炒好的青菜,我看見我剛下班從冰箱拿出豆腐乳配白飯夾著青菜,依靠在陽台吃。
小葉房間傳來的重低音音響依舊大聲,他開門,因為聞到了廚房美味佳餚的味道。
我走向客廳,站在正中間。
接著,
身旁的一切開始快轉。
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
有人開門進來,有人開門出去,
有人走過我眼前,穿過我身體,有人追著貓,在客廳跑來跑去。
有人在我左手邊吵架,有人在我右手邊擁抱。
麻將桌擺了又收起,椅子上的人坐下又站起,
電視開了又關,關了又開,
音響一下大聲,一下小聲。
有人買了新衣新鞋,有人帶女朋友回家,
有人彈著吉他,有人罵著髒話。
時鐘快速轉動,日曆緩緩飄落。
最後有人收拾行李,
最後有人整理包裹,
最後有人清了垃圾,
最後有人關上自己房門,
關上自己房門,
最後一次關上自己房門。
接著,桌上放著一串鑰匙,
兩串鑰匙,
三串鑰匙。
不久,房東來了。
然後,房客走了。
我站在公寓門口,環視這空空蕩蕩的地方,
才發現,
我的大學生活,竟是如此飽滿。
我關上大門了。
走出大樓門口後,大哥看著我兩手空空,便一臉疑惑的樣子,
隨即,露出了笑容。
「原來如此,看來你找到你忘記拿的東西了。」
鏡像服務/木玉貝
這樣的感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每次照鏡子,她老是覺得鏡子裡不是她自己,而是另一個人。當然,她是不會相信有「鏡中之魔」這檔事,尤其上次打破了同學玩碟仙的碟子,更加使她認為那些都是無稽之談。但是,面對鏡子,這種說不出的異樣感覺,讓她不由得每一次都端詳自己許久。
「老公啊!他到底還要照多久,每次變成她的樣子都要特別久,悶死了!」
「親愛的,忍耐一點,幹我們鏡仙這一行,就是要做這樣的服務,要不然,妳可以申請做灶神或是門神啊。」
機。器!/A-wei
未來的世界,機器已進化為超級的物種,智慧遠遠超越人類,社會、物質、精神、甚至宗教,都自成一格,遠遠在人類之上,統治著世界。人類遂為次等的物種,在人類保留區內。
「你們這些人類聽著,偉大的機器物種,為實施優惠的政策,特別招慕自願的人類,加入我們智慧物種的行列。」在一處保留區內,機器宣達者大聲的宣布。
許多人高興的上前,如一堵圓圈得牆,在前面把在他們後面蹲伏的人們,遮蓋一道陰影。「很好!跟著指示前進吧」機器宣達者語調高昂的說著。於是人們排著長長的隊跟著機器宣達者,搭上了飛行器,往空中遠颺而去。
留下的人們,驚疑甫定的,望著越來越小的飛行器。……。
機器物種為招慕得部分人類,植入機器中子腦。人們一樣排著隊,依次進入一個碉堡大小的機器內,有一些聲音、陰影晃動著,出來的人們,頭上像戴上一層盔罩。人們欣喜的跳躍,他們的智慧大幅的提升了,是超級物種的一分子了。
而機器物種把他們下放到保留區,以感化其他的人類。這部分的人沾沾自喜變得驕傲,回到保留區內,欺壓剩下的人類。
「你,站住!」「這什麼樣子,低等沒用的東西」「你!幹什麼!這什麼態度!」「哈!滾開!」
於是人類蘊釀起義,反正對他們不好的,都在其列,不過因為害怕他們的勢力,而猶豫不決。
「機器自我更新!輸入邏輯密碼語言列!低!低!低!……。」
「伊!伊!伊!警告!邏輯密碼語言列錯誤!請再次……。」因邏輯密碼語言列錯誤而導致系統故障,一連串的失誤,機器物種於是毀滅。
機器物種於是毀滅,人類的對象剩下部分的中子腦人類,於是對他們發洩積壓的怨氣
人類遂將植入中子腦的人類砍頭,把他們的頭丟到回收場,堆積為小山。而人類再度陷入空虛。……。
人物:
機器:進化為智慧超越人類,超級的物種,統治著世界,卻因內部小誤差,走向自我毀滅。
人類:被機器物種超越,而部分被招募,植入機器中子腦。而人類蘊釀起義,卻步適逢機器滅亡,而轉而把矛頭對向植入中子腦的人類,而後再度陷入空虛。